重回母校

系列: 隨筆 作者: 馮曦颸 最後更新: 25/03/2022

彷如隔世的,是回憶、如煙,其實觸手可及。離開母校的幾個月後,我再一次來到這裡,竟別有一番感觸。

我的小學朋友快要移民了,聚會時,她提議第二天回去母校看看,為未來留下一些童年的回憶。反正中學第一個學期的戰爭已經結束了,難得逍遙, 以畢業生「大姐姐」的身分重臨母校, 不禁有點虛榮, 想想也挺好,便一口答應了朋友。

我們選了一個週六的早上, 一起回到母校,如常地走到小學部的藍色鐵閘,正打算推門而入,裏面的校工卻吩咐我們從中學部進去,因訪客都須從正門而入。哦?對,我實在不是這裡的學生了。這不算什麼大事,我卻有說不出的感嘆。我一邊點頭道謝,一邊左轉,踏上斜路,步行到中學部。我像是一夜之間長大了。這個老地方, 到處都是我六年來摸爬打滾的痕跡; 這個藍色鐵閘, 不久前還是一如既往地敝開雙臂, 每天在晨光中迎接我們返回校園; 只是數月不見, 怎麼我們就成了陌生人? 怎麼我們與我們的「老地方」就成了一步之遙?  我若有所思。

 沿著斜路前行,一路綠樹成蔭,可能為了配合這番幽雅恬靜的景象, 我和朋友竟都沒說什麼, 剩下踢踏踢踏的腳步聲, 和婆娑樹影間的囈語。從前, 校長一直在山腳的小學部門口迎送我們; 就是下雨時, 老師們都會撐着傘, 像是展翅的大麻鷹,保護無數的小麻雀, 逐一登上校車。 因此, 我們從來不用面對這陡峭的斜坡,不用「逆水行舟」,不用氣喘如牛。原來, 當自己獨自踏上旅途時, 可以如此艱難; 原來, 上了中學, 才會明白小學時的安逸與幸福; 原來, 那朵每天希冀着窗外無限風光的「溫室裡的小花」, 只因自身的狹隘與無知—原來, 只有隻身走過風霜雨雪, 才懂得「惜福」。我不禁莞爾,年少無知,從前總想著「長大」,竟不知「幼小」才最幸福。

 我們穿過正門, 經過古色古香的圓形噴水池,徑直走到中學部與小學部連接的天橋。天橋下面, 就是一年級新生專用的珍貴的玩樂「天堂」--「海底世界」。那裏的地面和牆壁都是由深淺各異的馬賽克藍色磚砌成,中間是由幾株黃綠色組成的海藻,四周是七彩繽紛的魚群,追逐著灰色的氣泡,與黑背白肚的魔鬼魚相映成趣。只要午休的鈴聲一響起,小一的我和其他同學便會一股腦兒地飛奔到「海底世界」的懷抱。 在那裏, 每位同學都是一臉稚氣, 誰也不比誰強。我們只管盡情地追逐嬉戲, 任由陽光在我們身上灑滿耀目的汗水, 讓每個角落都充塞着銀鈴般的笑聲。一幕又一幕的景象像影帶回放, 歷歷在目; 歡聲笑語, 猶然在耳, 彷彿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自從忙於應付一浪接一浪的測驗、考試、訓練、比賽和各式各樣的課外活動後, 我多久沒有那樣無憂無慮地縱情奔跑? 我多久沒有感受到汗水的熱度, 而不是因壓力和緊張冒出的一身冷汗?  在成長的競爭中, 我遺忘了多少的天真和童趣?  明明記憶猶新, 卻恍若隔世。

 走過天橋, 我們到達小學部的教學大樓, 再拾級而上, 便是小學六年級的教室了。 由於是週末, 教室都上了鎖。 我們憑窗眺望, 不難發現教室都換了新裝, 環保的二極管照明燈、先進的投影器、兼具儲存及打印功能的白板, 和加寬了的塑膠桌椅, 令本來沉悶的教室變得明亮起來。 從前的桌椅是鐡和木做的, 重甸甸的, 搬運時, 還會發出刺耳的聲音, 經常成為頑皮男生捉弄女生的「武器」; 從前用光管照明, 設備陳舊, 容易惹來飛蛾, 那時便會有同學主動請纓, 與各式飛蟲大戰幾個回合, 弄得人仰馬反, 雞犬不寧的, 卻為小六緊張的校園生活平添不少掌聲和歡笑聲。全新的裝潢似乎抹去了舊日的痕跡, 怎麼過了一個暑假, 便已滄海桑田, 物是人非?  怎麼這些新型的設備掩埋了舊日的溫日月一水? 怎麼這新潮的教室似乎已把我們這些「老人」拒諸門外? 是的, 我們已不屬於這裏了。

夕陽西沉,校工催促著我們離開。踏出校門的那一刻,我的腳像是牽上鉛球,沉重的很。是我們變得陌生了? 還是學校變得陌生了? 也許, 我們都成長了, 彼此眼裏的自己都改變了; 也許,改變得急了, 快了, 但我們都需要不斷接受陌生的自己。母校見證了我的成長,我也見證了母校的改變。這次舊地重遊,喚起了我早已褪色的記憶,重整那樣幸福的碎片, 讓我開始緬懷那段回不去的歲月,如輕煙一縷,想抓—卻什麼也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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