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遊舊地

作者: 用戶 最後更新: 15/11/2019

「奶奶去世了。」媽媽聽完電話後告訴我。


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有回到故鄉了,一次又一次用忙碌當作藉口。是三年還是五年,我早已記不清。重遊上海,物是人非,熟悉的石板路,斑駁老舊的牆壁,並不寬敞的街道。每到梅雨的季節,走過的街道都會嗅到淡淡的陰霉味,久揮不散。一切都和記憶中的場景重疊在一起。遙遠而又陌生,卻又近在咫尺。


在拜祭的時候,我看著奶奶的照片,原來奶奶的模樣在我的記憶中不曾褪色。那溫柔的手,那蓬松的短髮,那慈祥的微笑,笑起來滿是皺紋的臉。有時候也會嚴厲,有時候也會溫柔。看着窗外藍藍的天空,我忽然想起奶奶喜歡的《帝女花》,不禁唱了幾句出來:「地老天荒,情鳳永配痴凰,願與夫婿共拜相交杯舉案。遞過金杯慢咽輕嘗,將砒霜帶淚放落葡萄上。」唱着唱着,我的雙眼有點濕濕熱熱的感覺。我捂著雙眼,低着頭,淚浸透了我的手指,止也止不住地從指縫裡滲出去。心痛得好像被錘子猛地敲了一下一樣。


天色近黃昏,灑下淡金色光輝,殘餘的緋紅風貌如血,天邊玫瑰色煙霞宛如被打翻了的胭脂盒。一條石路曲徑通幽,兩邊紫藤環繞,被捲曲的花瓣簇擁著,埋藏着無盡的思念。只可惜這些美景奶奶都看不見了。


我和媽媽乘搭公車,又轉了幾次車,準備回奶奶的家。我默默地看着街景不斷轉換,沉默無聲,昔日對風景的雀躍已經消失不見,感覺心裏空蕩蕩的,好像缺了一半。


時間過得好慢長,終於我們回到奶奶的家。奶奶家有一個小池,種著滿滿的蓮花。奶奶曾對我說過:「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是花中的君子。琳琳,你要學習蓮花潔身自好的高貴品質啊。」現在這個季節,蓮花早已枯萎,蓮蓬轉成了黑綠色。原本碧綠的荷葉捲了邊,微泛著憔悴的枯黃,不復夏季的盛景。一陣涼風過,我一聲極為輕微的輕嘆,是無奈和悲傷,難掩茫茫無盡的失落,落在了塵埃裡,被深深掩埋。夜微涼,長得孤獨。望著一汪清澈的池水,我失了神,思緒也飄到天涯海角。閉上眼睛,腦海中是我和奶奶相處的美好回憶,你我快樂的笑臉,奶奶煮飯的身影和唱粵劇的腔調。


在打開眼睛之後,所有的幸福如夢幻泡影,如虛幻不清的霧如閃耀的流星般消逝。淚水在指縫間流下來,心裡已是荒蕪一片。不知道為什麼,我感到無比寒冷,像是有冷風從四面八方吹過來,灌進衣服裡,鑽進心裡。從內到外的冷,冷得讓我差點站不住。


拜祭的日子正是新春,街上掛滿了喜慶的彩燈,整條河倒影了星光。天上綻放了煙花,桃紅的翠綠的,就像生命一閃而逝的美麗,美的炫目。街上傳來陣陣呼喊聲,不同種類的商店,琳琅滿目的燈籠,人們幸福的笑臉。我就這麼靜靜的坐著,被隔離在人潮擁擠之外。我看著看著,又想起了從前在新年的時候奶奶都會給我一個大紅包,祝福我年年身體健康,或是會帶我走花市,替我買不同口味的賀年糖果、新衣和買燈籠慶祝新年。不知不覺間,我的眼角有些紅了,我揚起頭,不願讓眼淚掉下。奶奶,我多麼想你叫一聲我的名字,我多麼懷念昔日和你一起到酒樓吃飯、和你一起包餃子的日子。


奶奶對不起,從前我總是用藉口沒有來探望你。奶奶謝謝你,謝謝你對無微不至的我的照顧。


再見了,我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