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外公與我

每當我坐着電車，看着沿路的風景，都會讓我感觸不已。微風吹着我的臉，讓我想起您的一切，您那雙溫柔的棉花手，您溫暖的擁抱，您親切的笑容，以及您教我的人生道理。


小時候，我最愛乘電車，「叮叮⋯⋯叮叮⋯⋯」電車清脆地叫着，十分悅耳。每次乘電車時，您也會以強而有力的臂彎把嬌小的我抱着走到上層去。我們倆最喜歡坐在窗前的座位上，一同欣賞着沿路的風景，享受着吹進來的微風。我總是會依偎着您，聽您細說您以前的經歷。轉彎角處有一間陳舊的涼茶店，裝潢樸素簡單。您說到：「在六十年代，我偷渡來香港，生活艱難，我又沒有任何專業的技術，只好在涼茶店從卑微的職位-— 打雜做起，以養活一家人。錱，你要記住，『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長大後，遇到困難，只要咬緊牙關，努力奮鬥着，問題都會迎刃而解⋯⋯」說着說着，電車不知不覺地駛到了下一個車站，您指着前方的古董店，微笑着說：「店裏那部巨大的機器是黑膠唱片機了，它可是載滿了我以前許多美好的回憶呢！以前啊，收入有限，閒錢不多。我最喜歡在賣黑膠唱片店門口『免費』聽着幾首音樂，吃幾顆話梅，這已是快樂不過的事了。其實，生活中多欣賞身邊微妙的小事，我們也會發掘到自己的生活還蠻寫意的啊⋯⋯」我坐在旁邊，似懂非懂的點着頭，您也再次哼唱着您最愛的歌：「輕輕的一段情，讓我思念到如今，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電車駛入西環海旁一帶，那裏曾經是工廠林立的地方，您娓娓道來地說着您在七十年代白手興家，為工廠的事情日夜奔波的經歷。您看着窗外的景色，以沙啞的聲音說：「雖然到最後，我的工廠也因經濟哀退而倒閉了，但我堅信『失敗乃成功之母』，我沒有為失敗而氣餒，反而讓我為新的事業而更投入和努力⋯⋯」每次的電車車程中，我不但享受着，小小的我更在您身上學會人生不少的處事方式。


你一頭烏黑的頭髮隨着時間飛逝而變成銀白色，我們倆再次一同乘電車，已長大的我攙扶着您走上一級又一級的樓梯到電車的上層。我們依舊坐在窗前的位置，看著窗外的景色，然而，以前我們所見的舊式商店都消失了，街道的風景已是截然不同，沿途都是連鎖商店，在此刻此景，您黯然神傷，慨嘆着：「時代變了，時代變了，歲月不留人啊⋯⋯錱，你已長大了，要謹記活在當下，將來活出屬於你的精彩人生⋯⋯」電車緩慢的前進着，小聲地鳴叫：「叮叮⋯⋯叮叮⋯⋯」它似乎也為時間的飛逝，事物的變遷而默哀着。


然而那次成了我最後一次與您乘電車的經歷了。


今天，我不自覺地走到那熟悉的電車站，「叮叮⋯⋯叮叮⋯⋯」電車到站時沒精打彩地叫着。我獨個兒拖着沉重的腳步上了車，緩慢地走到了上層，我坐在我們倆以往一起坐的位置，我把手放在身旁的空座位上，那從今以後都會懸空的座位。眼淚簇簇地在我的眼中流下，吹進車廂的微風輕拂着我的臉。頓時，一隻藍色的蝴蝶出現在我的眼前，在窗外翩翩飛舞，跟着電車向前進。我會心一笑，說到：「外公，我知道那是你的身影，是你再次與同行⋯⋯」那蝴蝶停了在外面的玻璃窗上。我把手靠在那裏，我隔着玻璃，似乎感覺到我正牽著外公的「棉花手」，依靠着他，一同與他欣賞着街上的風景，一同享受着這瞬間即逝的美好時光。


我並沒有在平時的車站下車，我望着眼前的街景漸漸向後移，向後移，慢慢地消失在我的眼簾之中。眼淚注滿了我的眼睛， 我輕輕的唱着：「感恩的心，感謝有你，伴我一生，讓我有勇氣做我自己⋯⋯」，心中寄語：「外公，雖然你不在了，不能與我乘電車了，但你以前教我的人生道理必定會長存在我心中，我一定會牢牢記着，並活出屬於我的精彩人生！」電車也輕輕的附和着：「叮叮⋯⋯叮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