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精選 

寄給往事

系列: 中三 作者: 普普通通高中生 最後更新: 07/01/2025
寄給往事,往事如煙。
世人常說往事是一去不返的,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被忘卻。
 
現在「紀錄」的手段實在是過於直截了當。手機一掏,就能輕鬆「保存」那一瞬間。然而,時間一長,數量一多,那混在千千萬萬枝末小事中,值得回顧、感慨的,便逐漸黯淡,失去味道,被埋沒、淘汰、沉澱。
 
我趴在桌上胡思亂想。看著眼前的信紙:對啊,為什麼只有「給未來的自己的一封信」,沒有「給過去的自己的一封信」呢?
 
鬼使神差地,寫下「給自己」三字。
 
我要寄的,不是一封信,而是一架紙飛機。用上印象中的摺紙訣竅,折好,奮力一甩,紙飛機衝過了雲端。若在夢中,它能否衝破時間的限制?
 
紙飛機終究只是用普通白紙折成的,一陣風吹來便歪了,緩緩墜下。若在夢裡,它能否抵禦歲月的摧殘?
 
雖然視線被阻隔了,但我感覺得到,飛機落地了。




下機時,一架不知從何而來的紙飛機緩緩落在腳邊。它的殘破不堪述說著它的年份。似是冥冥中自有天意,順手將它塞進了大衣口袋。
 
買了一束白菊花,回到了老家。福建老家是代代相傳的祖宅,許久未回,就連早年燒毀的收藏室也已重建。進入靈堂,從最高排往下看,終於看到了祖父的牌位。
 
叩拜,上香。說實話,已經記不清祖父的樣子。從倉庫取出一個的玻璃罐子,仔細端詳,看著發呆。玻璃罐裡裝的不是幸運星,不是千紙鶴,而是一架架的紙飛機。
 
對其毫無印象。
 
說是,以前和祖父一起折的。
 
那令人諷刺的寡白色。
 
不禁想起了今天看到的那架紙飛機。
 
一摸口袋,空空如也。才想起來大衣掛在椅背上了。小心翼翼地將紙飛機取出,幸好沒被壓壞。
 
明明只是一架普通不過的玩意,為何如此⋯⋯牽動,拘謹?
 
它,看著,嶄新了些許。
 



清掃房間時,正糾結要如何處理紙飛機,想著物以類聚,打開了玻璃罐。
 
一股強烈的味道撲面而來。與其說是味道,更像是情感:並不刺鼻,反倒有些心酸。實是難以名狀——像不甘,像惋惜,像慨嘆。
 
取出其中一架,與撿到的那架放在一起比對,玩弄。
 
一大一小,一舊一新。就連樣式也是相同的,款式相當複雜、看著非常牢固,並不常見。世上有這種巧合嗎?
 
「來,祖父教你,這可祖父復刻的,舉世無雙的,業家祖傳小撇步!」
 
是幻聽,還是過往。
 
兩者再像,還是有細節上的區別,並非出自一人之手。
 
就因那細微的分別,終究沒有把它放進罐中。
 
它好像又,大了些,新了些。
 




不知被何所牽引,去拜訪了當年的傭人。問起祖父生前瑣事,老人遲疑了一瞬,娓娓道來:
 
「從前,老爺最擅長的,無非便是各種手工藝。他對其對熱愛可謂是廢寢忘食,沒少被太老爺罵過不務正業。諸多手工中,他最熱衷的就是摺紙——特別是紙飛機。」
 
心忽地一跳。
 
「小小姐以前在祖宅暫住時,最親的就是老爺。
 
一天到晚纏著老爺,嚷嚷著要讓老爺給你折兔子貓咪。老爺常折各種紙飛機給你,小小姐卻嫌那是男孩兒的東西,收下之後卻又珍重地存在玻璃罐裡。就是存放在倉庫裡的那個。」
 
「記得有一次⋯⋯」
 
——記得有一次,我壓壞了祖父的摺紙。那是他付諸了很多心血復刻的紙飛機樣式。我知道自己闖禍了,躲在空無一人的倉庫裡。
 
後來祖父來找我。他叫我出去,我不肯。他說:「過去和未來固然重要,但最該放眼注重的,是當下。當下人,當下事,當下情。」
 
我沒聽懂,只懵然點了點頭。
 
祖父笑了,輕撫我的頭髮。我感覺得到他手上的傷痕和老繭,更為慚愧。許久之後還是不能釋然,便倒出了祖父以往給過我的紙飛機一一細研,回想當時那架紙飛機的式樣。
 
最終折出了一架毫無格調的紙飛機。兩邊不夠對稱,摺痕不夠有力,邊緣不夠乾脆。祖父卻很高興,放到了他諸多的紙作品的中央。畫面格格不入,但他很滿意。
 
不久後,祖父入院了。
 
他變得懨懨的,沒之前有精神了。每次探訪他都在摺紙,大家都讓他放下手上的活兒,好好養神休息。大人們說,祖父只是狀態不太好,很快就會出院的。
 
一天清晨,突如其來地,傳來了惡訊。
 
毫無預料。
 
後來才知道,祖父上了年紀,又投放了大量心血在手工藝這種精細活上,長期辛勞及專注導致精神緊繃,心力交瘁,在家裏暈了過去。送院檢出了其他長期病患,需要住院治療。
 
曾祖父在悲痛下,遷怒於那些摺紙,一把火燒了祖父的收藏室。躲藏在內的我,卻想:摺紙對於祖父的意義是什麼?代代相傳的技藝、文化的傳承形式、閒來無事的消遣玩意,還是純粹興趣索然?
 
曾祖父當然知道祖父有多愛惜這些紙作品,為什麼還要燒掉?不是應該好好保存祖父的遺物嗎?
 
昏厥前,眼前只有白的紙,紅的火,灰的燼。
 
最後被救出來了,但在悲切的潛意識下,選擇了淡忘、塵封這段往事。
 
隱約記得,有那麼一位善於摺紙的祖父,曾經送我一罐紙飛機。





有些往事,就算有文字紀錄,照片畫面,也難以憶起。
 
有些往事,就算已一去不返,無影無蹤,也依舊如故。




回到房間,拿出撿到的那架紙飛機,攤開一看,內側稚嫩地寫著:「對不起祖父」,外側卻是清秀的字跡:「給自己」
 
想起了幼年時折飛機道歉的我。
 
想起了少年時扔飛機寄託的我。
 
想起了未來解開紙飛機——解開心結的我。
 
現今的我,寄給過去的我,卻由未來的我解答。
 
那是紙飛機,也是一封信,更是一份美好,一份懷念。
作者簡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