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精選 

生命的一課

系列: 生活 作者: 兆. 最後更新: 22/11/2022

  秋冬的涼風總是卷著那麼零星點東西,也許是春季遺留下來,逐漸泛黃的散葉,也許是湖畔不知何來的茉莉花香,亦或是一絲莫名的愁意。


  我從小便討厭回「鄉下」,我討厭那邊清晨的雞鳴,更討厭夜晚的伸手不見五指。但若果是可以讓我從繁忙學業中逃出的話,回鄉下也未免不可。幼小的我尚未知道,請假去奔喪並非一件值得讓人高興的事,我的全副心神都放到了擁有額外「假期」的這一事上。以至於我的視線中留下了山與水,卻遺失了角落中母親眼中常常泛著的點點水光。


  穿過金黃色田地後,走進被塗得漆黑的屋子裡,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透明的罩子,我的外婆閉著眼睛,安詳地躺在裡面,總感覺她的面孔變了,又好像沒變。沒來得及讓我仔細看兩眼,我的父親拉著我的手,把我交給了剛到家不久的表姐。我回頭看著那透明罩子離我越來越遠,滿堂白花也逐漸脫出了我的視線,我再回頭,視線放回前方,才聽到隱匿在金色田地中的風聲,才聽到電線桿上的鳥兒在哀唱。


  這裡的夜空掛著星星,但星星的光亮卻照不亮這狹小的盒子。我獨自躺在床上,看著紗窗外的漆黑,關不嚴實的木門外照進了刺眼的白色,壓不嚴實的哭聲也從那細小的縫隙裡鑽了出來。我明白人總是為旁人的逝世而感到悲傷,但我總不能理解他們是為哪一個部分而痛苦。我輾轉反側,手指把灰色床單捏的起皺,最後像是忍受不了外面白色的嘈雜,將枕頭蓋在了頭上。


  我忘了很多事情,我對外婆的印象只有每年特定時刻寄來香港的地瓜,以及回鄉時沁甜入心的高麗菜。我總能記得這個穿著紅色外套的老人,在我們一家回來時臉上露出的笑容。再抬眼時我已站在了送葬長龍的前端,我看著周圍陌生的面孔,大吸了一口氣,刺骨的寒風抽走了我口中的所有水分,那冰塊梗在了我喉中,不上不下地。如果此時此刻,我能再喝上一口那熱氣騰騰的地瓜粥,就好了。


  我撫上那帶著絲絲溫度的玻璃,看著一架銀色的盒子被推了進去,不知道是誰用手掩住了我的雙眼,我在未知的黑暗一步一步摸索著往前走。直至到眼前重新掛上了光亮,棕色的枯枝站在黃綠色的地毯上,外婆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青花瓷,我才發現,這個給我帶來溫暖與光亮的老人已經不在了。


  我手上拿著一個破舊的紅包,裏面是很碎,很碎的零錢。他們說這是外婆起早貪黑地賣菜,攢下來的,給我的零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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