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

說“再見”的時候，真的會再見嗎？又或者說，真的有期待再見嗎？還是說僅僅是客套地道個別，然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然後等待著再見，或者再也不見。

我對她說過很多次再見，她也一樣，因為我們總是在一起，然後分開。“再見”總是我們離別前的最後一句話，相信我們都期待著下一次的再見，也認為會再見，事實上也是這樣的，我們總是會再見。

慢慢地我們就沒有說再見了，一是不用再向對方承諾，因為總是會再見，以至於甚至都沒有分開的感覺；二是也沒有再期待了，而是習慣了。

後來，我和她分別忙著各自的事情，導致我們很久都沒有見面。再見的時候，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好久不見”，我都被我自己嚇到了，為什麼會變得這麼生分呢？於是我還想說些什麼，張開了嘴巴，卻是無言，只好笑了笑。我看著她，試圖找到從前的影子，努力從記憶裏挖掘以往相處的感覺。我變了嗎？毋庸置疑，我變得自己也不認識自己，不，我很認識自己，我知道我有了新的朋友、新的工作、新的想法、新的觀念，所以我再也不知道如何像從前一樣與她對話。她似乎沒有改變，依然像過去一般說著那些話，但我卻不知道怎麼接了，我只是在該笑的地方笑，該生氣的地方生氣，該回應的地方回應，回應該回應的回應。

對話並沒有持續很久，也是，只有一個人的對話怎麼會長久呢？我眼看沒話說了，隨便找了個理由準備離開。她凝視了我一會，也說了她該說的東西——一個離開的理由。她輕輕地對我說再見，那樣子像是準備永別。

我心裏像是被重錘了一下，再見之後，還會再見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突然有了一種莫名的衝動和勇氣。我拉住她的手腕，問她能不能陪我去一個地方，她點了點頭，但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我只是不想再見，我怕再見之後就再也不見。我拉著她去了以前常去的公車站，在那等一小會，上了以前最熟悉的那班車，找到了我們以前常坐的那兩個位置坐下。

在車上我們沒有說話，因為我不知道說什麼，她也只是微笑著坐在我的旁邊。不過我還拉著她的手腕，這是下意識的行為，我自己也沒有意識到，她就任由我拉著，什麼都不做。很快下了車，是我們以前下車的那個站，她笑著問我是在帶著她追憶過去嗎？我沒有回答，我自己也不知道，我還是沒有鬆開她的手腕，儘管往日這裏是我們分別的地方。

我就這樣拉著她站著，我不知道要去哪了，又或者我哪都不想去，就這麼和她一直在這裏也挺好，至少不會分開。她卻不這麼想，把手腕從我的手裏掙脫，再握住了我的手，說要我陪她走走，我還沒反應過來，她就牽著我離開了車站。

我們一起走在街上，路過一家奶茶店的時候，她告訴我這家店開業的時候，她和她的朋友一起來買了幾杯奶茶，味道一般；路過電影院，她告訴我之前有一部她很喜歡的電影上映，但是那個時候她正好經濟困難，但又很想去看，於是便一個人跑去看午夜檔，幸好這片區域的治安不錯，沒有什麼危險；路過小餐館，她告訴我她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在那解決午餐，那的菜經濟實惠，味道相當不錯，至少比奶茶店要好一百倍……一邊走著，她一邊說著，城市裡盡是她的影子。她變了，而我現在知道她變了。

突然她停了下來，我才發現我們回到了最初見面的地方，這車算是白坐了。我想起今天是她約我出來的，便問她為什麼，她沉默了一會，說忙完了，就想見見我，反正也好久沒見了，又問我最近怎麼樣，我便開始跟她滔滔不絕地講起了最近的遭遇、趣事、煩惱，繼續之前未完的對話，一如當初，也不是當初。

我們都遺忘了時間，回過神來，已經是要分別的點兒了。我沒有說話，她也沒有，就這麼看著對方，直到她對我輕輕說了句再見。

我在想我們還會再見嗎？再見的時候，我們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呢？我還能認出她嗎？我不知道，不過我想我是期待再見的，也許在不知道多久之後，我還能跟她說說我的近況，她也能跟我聊聊最近喝了什麼、看了什麼、吃了什麼。

這麼想著，我更期待再見了。我才發現過去怎樣根本無所謂，我只是期待著與她的再見，期待著能與她分享新的東西，期待著帶她認識我新的朋友，期待著跟她吐槽我新的工作，期待著共她討論我新的想法，期待著對她講講我新的觀念，期待著，期待著……

於是我鬆開了她的手，對她說了句再見，一邊轉身離去，一邊揮手告別。

我感覺她從未離開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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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華三院李嘉誠中學 (S5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