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菲愛情》

 

48度的威士忌嚥下時灼熱感還在喉間翻滾，在酒精刺激下大腦一陣疼痛，不覺清醒卻盡是痛快。十二年前的我從未想過這玻璃杯中的褐色液體會有一日從可樂變作了烈酒，也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與他就此訣別。

 

十三歲那年，一句偶然在電視裡聽到了台詞「待我長髮及腰時，你娶我可好？」此時卻不由自主的對他說出。

 

「好。」

 

十六歲的賀哲，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一個頭的小女孩，脫口而出便回覆了。那時陽光灑在眼眸上格外的美。我喜歡她，我以為。

 

轉眼，她十八歲，他二十一歲，倆人成了走在大街上都會羨煞旁人的一對。

 

「我要吃這個雪糕！」

 

「好累喔，你背我回家吧……」

 

面對我一切的要求願望，他都會一一滿足答應。用旁人的話，真是把我寵上天了。能夠被他照顧，我當然也覺得幸福。我們還有一輩子的路一起走，我以為。

「好！」

 

「嗯，沒問題！」

 

跟她相處了五年，一直都覺得她很可愛，讓我總是想保護她，雖然她今年已經成年了，可依舊很單純，這就是她吸引我的原因，我想像照顧妹妹一樣照顧好她。或許這就是喜歡吧，我以為。

 

第二年，他要到外地公幹，她欣然決定要跟隨去，甚至為此跟家人鬧翻了。

 

在飛機上，賀哲問我：「為了我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值不值得是我的事情，跟你沒有關係，要飛很久呢，睡吧！」

 

回答完他之後，我閉上眼睛在內心質問着自己。當然不能分離啊，賀哲肯定也希望有我的陪伴，我以為。

 

「嗯……那你也快休息吧。」

 

這次到外國發展，我不能再顧着貪玩尋樂，辜負別人對我的期望，更不能為自己丟臉。她……應該也會全力支持我的，我以為。

 

來到了巴黎，賀哲和駕駛座上的外國人用法語交流着什麼，對法語零接觸的我完全聽不懂，只能望着窗外美麗又陌生的景色。到了居住的地方，賀哲把我送到門外，便急着到公司去。

 

「你先進屋裏好好歇歇，這幾天我會找人帶你去周圍玩一玩，你也不必急着找工作，法語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學會的，我養你就好，放心。」

 

看着車子漸行漸遠，我的心情好像跌倒了谷底。為什麼這麼急着去工作呢？或許，他只是想給我們一個更好的家吧，他還是愛我的，我以為。

 

日子過得很快，他正忙着策劃一個大方案，幾乎沒有假期。

 

「賀哲，九月了，我想你陪我出去逛逛。」

 

「之前不是叫了人陪你玩了嗎？」

 

我不知道他在用電腦忙什麼，我只知道他的語氣很不耐煩。

 

「那是你同事，我是想讓你陪我。」我順勢闔上他的電腦。

 

「喂！我現在在工作。明天再找人陪你去玩不行嗎？」賀哲對我大吼着，並打開了他的電腦。

 

「你算算從來到這個破地方你陪過我幾天？天天就知道忙工作。」

 

「你能別無理取鬧嗎？我不工作我拿什麼養你？你又沒工作，難道要我們在家等死麼？」

 

我怔住了，的確，我又沒有工作，我憑什麼在這裡大喊大叫。或許由下飛機那刻，我們就已是兩個世界的人了。一切都是我的一廂情願，我的陪同對他而言只會是累贅。若當初我聽從家人的勸喻，可能現在會過得更好。當然這也是我以為，但我至少知道這個選擇是錯的。

 

我默默地回到臥室，留下賀哲一人站在這堆廢棄瓦礫之中。

 

我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呢？我這次是真的傷到她了。可為什麼我絲毫沒有要哄回她的打算呢？

 

剛才的話傷人卻句句都是我的心底話，我竟有一絲解脫的感覺。一直以來我們的相處方式都如同兄妹，自從來到了巴黎我才發覺，許多事情我都無法和她磨合。原來我盼望的，是一個成熟穩重，凡事都能為我照料妥當的人。顯然，她不是。

 

第二天，我收拾好行李，訂了回國的機票。臨走前，我問他：「你，真的愛過我嗎？」

一陣沉默後，我明白了，之前的信誓旦旦，不過是兒時戲言罷了。或許因這是彼此的初戀，難免會誤解自己。他喜歡是喜歡，我感動是感動，無奈喜歡和感動都不代表愛，是愛的仿冒品。靠着一個個「我以為」熬過了整個青春，我們都以為我們很了解自己，我們都一直誤會了自己。

 

分手後第四年，我收到了他的結婚請柬。他是我年少的喜歡，如今卻不再是我歡喜的少年。在這段墨菲愛情，本來你選擇了你愛的人，然而往往一起老去的，卻不再是那個曾經最愛的人。我不後悔擁有那八年的回憶，至少回憶是美好的；我也不後悔當初選擇去巴黎，至少這讓彼此都看清了自己，將大家都從誤會的迷宮中逃脫。起碼，在我們結束的那天，終於不再迷路了。

 

伴着半醒半醉的意識，我把杯中餘下的幾滴一飲而盡，酒液順舌尖緩緩滑入喉嚨深處。

 

我是失去了他，但我卻沒有說失去了我的純真稚氣。

 

「啊，還是可樂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