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日

系列: 朋友 作者: 用戶 最後更新: 15/01/2018

看著桌上的小背包,我的回憶像被某個人重擊了般,那天的喜怒哀樂,一點一滴地勾起。同學們的笑聲、老師的微笑,我們的迷茫,一一浮現在我小小的腦海中。彷彿是一場甚麼刻骨銘心的小小意外和驚喜,讓我的臉上掀起了不可思議的微笑。每個人,都擁有一個小小的祕密。但這個故事,卻是我們共同的回憶……

 

「請同學們先分成五人一組。」當天是到大埔渡假村的旅行日,難得老師也泛起的緊張的笑容,更何況我們? 我們的心當然更是像剛跑完一百米盛事般,「噗通通、噗通通」地亂跳起來。我和我的好朋友鄭安喬吳心喻雷芯凌頌恩一組。當我們看見對方時,混亂的心情慢慢地回復下來,更充滿默契地拍手壯膽。「一分鐘時間,討論行程。」老師話音未落,我們已七嘴八舌地談起來。考慮到吃飯、個人興趣等因素,吳心喻一改平日嬉皮笑臉的性格,一絲不苟地想着。而凌頌恩忽然由平日的沉默寡言變得好動多言:「雷芯想玩歷險網陣去,陸穎潼渴望射箭,鄭安喬則希望到攀石牆,吳心喻一心想去野餐,我又想去遊樂場。」鄭安喬一向冰雪聰明,她機靈地計劃:「首先去離這兒最近的食堂購買棉花糖,再到歷險網陣,然後去射箭,再到遊樂場野餐,順便去遊樂場玩。」商量好後,我們心滿意足地回到隊伍中。居然被我發現連老師們也在竊竊私語呢!

 

解散後,我們剛想從一邊到食堂,卻被另一頭的人流擠壓到另一邊。「糟了!」雷芯大喊。但沒有人理會她,我們惶恐地走進小徑中。「我們的計劃大概要打消了!」凌頌恩和我們一起被人羣推到山頭的另一邊。等待到人們陸陸續續地冷清起來了,我們才立即向到歷險網陣的方向走去。到了歷險網陣,我們馬上迫不及待地踏上一條幼幼的鋼線中,雙手緊緊地握着旁邊粗穩的大木柱。只要稍稍偏差,我就會跌在沙地中吃得滿口沙子了。第一個到達第二關的是凌頌恩,然後是吳心喻,之後是我。第二關只有一根「Ⅴ」型的線。我們需要把腳放進「Ⅴ」型尖端中,跨過腳下的假荊棘。我感到我的身體彷彿不是自己的,我一直在顫抖,嘴唇在哆嗦著。突然,一個男孩晃了一晃我手中的線,一股衝力逼近,我抓不住我手中的線了!後面的鄭安喬奮不顧身地放下一隻手,捉着我的手。「放手!」我以我從來沒有過的沙啞聲音極力吼叫,「我會把你也扯下去的!……你會輸的。」我悲哀地閉上眼。她沒有猶疑,只是把我拉得更牢。我感受到友情的形態,它不是一份合同,亦不是一件禮物,而是一次意外中的不放棄。即使最後鄭安喬和我雙雙跌在地上,但我依然在微笑。

 

然後,當我們玩得興高采烈時,凌頌恩才發現時間不足。我們得趕快到食堂點名。但當我們走過一段路後,吳心喻氣急敗壞地呼喚:「我們迷路了。」我們瞪著若無其事的吳心喻,「真是個靠不住的領隊呀!」「應該是上面……」吳心喻心虛地垂頭,囁嚅著。我們抬頭一看,差點嚇個半死──那是一條高若二十米的大樓梯。「怎麼可能?」凌頌恩身型較肥胖,體能也並不怎麼樣。「算了。姑且試一試吧!」我大致上計算了可能和不可能的比率,可能的比率也有35%。雷芯也簡略地算了一算時間,上去賭一賭運氣的時間還是有的。不過,幸運之神好像無暇兼顧我們,上面只是一條平平無奇的大馬路。我們喘著氣,心裏壓著一塊沉甸甸的大石頭。「死定了。」鄭安喬沒力氣地塌在地面,像一個沒有充氣的氣球般洩氣跌坐在地上,激烈地慟哭起來。大家沒精打采地回到地下。我猛地大聲尖叫:「找到了,找到了!」在我們的視野中,只看到一顆小黑點在眼前晃動,但「食堂」的堂堂大招牌卻映入眼簾。我們齊齊擁作一團,蹦跳起來。

 

點名完畢,我們興致未減地到了旁邊的遊樂場野餐。我帶了三文治和烏冬, 鄭安喬帶了雞排和拉麵,雷芯則煮了火腿芝士與炒飯,吳心喻擁有壽司和紫菜,而凌頌恩還拿來了牛肉球和飯糰。一列列美食排在當前,令人食指大動。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更笑得十分燦爛呢!掃興的是,一隻看下去小小的蜜蜂常常飛來圍繞我們,凌頌恩擠眉弄眼地笑說:「難道……牠也想吃?」「鬼靈精怪!」我大叫。這個玩笑讓我們笑了很久很久,蜜蜂也好像默認了般,和我們一起暢快奔跑。在公園中,有一個五人蹺蹺板在公園正中心,我們雀躍地玩了一會兒。

 

接着,我們到了體育館。上層是射箭場,下層有一棟目測若高十二米的牆礕,是用來爬的。我們先到上層射箭。一個英姿煥發的女教練貼心地為我們示范了射箭的動作和姿勢。「把食指、中指和無名指放到這裏,對!就是弓弦的部分,再用力拉。」她做了一遍,好像挺輕鬆似的,一套動作就完成了,直中紅心,我們都嘖嘖稱奇。她為我們準備了已經削得較短的兒童竹箭,讓我們自己做一次。凌頌恩太大力氣了,把箭綳得太緊,於是斷了。相反,雷芯沒有力氣,射出的箭忽然跌下,她沮喪地在二米遠的地面拾回弓箭。而吳心喻控制和拿捏的時間、速度和力量精確完美,因而正中紅心。當她吃力地扯出那支正中紅心的弓箭時,石板毫無預兆地重重倒下來,壓在她身上。女教練驚訝地把她抽出來,石板「呯」一聲倒塌在地上,碎了。我和鄭安喬的射箭活動也就告吹了。女教練一臉抱歉地把入埸券還給我和鄭安喬,吳心喻鄭安喬凌頌恩決定去跳免費的「跳彈彈床」。鄭安喬決定把入場券送給雷芯,所以令雷芯下定決心計劃好去玩「攀爬岩石」。聽到雷芯的話,我便人云亦云地跟着雷芯,到下層去了。

 

到了「攀爬岩石」,我和雷芯排在較前的位置。於是很快,便到雷芯了。她天生一向就較別人膽子大,加上她有點兒男子氣,就當然不把面前張牙舞爪的「大怪獸」當作一回事了。她乾脆利落地穿上了救護衣和扣好安全帶子,首先把腳踩上腳踏,再把手抓住岩石塊。雷芯一次爬上半米高,我興奮得滿面通紅,大聲為她打氣和歡呼。她的實力可不是甚麼浪得虛名,而是眾所周知的名副其實呢!她一口氣把動作重覆了兩三次,居然連半口氣也沒有喘。可是,當她爬上四、五米高的時候,她腳一滑,懸在半空中。教練把安全帶子拉好,準備把她放下地面時,雷芯搖搖頭,喊道:「我不下來,可以繼續吧?」教練不發一言,默默無言地把安全帶子移到岩石礕旁。她的手扶住了在石牆上凸出來的一片碎石,把腳放上一枚「U」型的磐型石子。我注意到教練冷冽的眼眸居然掠過一絲欣賞的意味──那是一種讚賞的目光,另一邊的雷芯已經再次把手和腳配合,登上50度傾斜的半山型式的模擬山牆了。但雷芯對如何把手腕放上傾斜位置有點疑惑,像迷路的孩子似的找不着方向。她停留在那斜角狹縫中,流連在中間的攀爬位置。我嘶啞著聲音,用盡我每一寸肌膚的力氣去咆哮:「雷芯!你可以的!」教練也喊起來。我後面斷斷續續的人流也豁出去般,和素不相識的我一起閃動着眼眸,大聲地叫喚。終於,她緊鎖眉頭,把手抓着搖搖欲墜的零星石屑。她把手一挺,撐了上去濕滑的盡頭。「鈴鈴!」清脆的鈴聲,迎來了努力的成果──一股勝利的掌聲。

 

緊接的,是揉著眉心、如夢初醒的我。我像是在催眠自己般愣着,匆匆地瞥了一瞥石礕,一陣冷意從我背脊爬上我的身體。我穿上了救護衣和扣好安全帶子,準備爬上第一級。恐懼像一條精力旺盛的蛇──永不休止地把我一點一點吞蝕,蔓延到我的大腦,令我的腦袋一片空白,機械式地想着與現在壓根兒擦不上邊的瑣碎事情。我無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卻感到自己很懦弱。我臉色蒼白地借助身子的重量用腳翻身跳上一個貌似像是長方形的腳踏。上了第一級,我不能保持支點的平衡,只好把手放到我頭上一塊粗糙的大石上。心中那無形的手在把我的心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揪住,令我幾乎窒息。我拖著我空洞的軀殼,僵硬發冷的手已被冷漠無情的尖石劃得發紅。我像一個失去了一切、徬徨的女孩,緊緊地抓著手上唯一能依靠的東西,即使被它傷害得再深。我一直爬、一直爬,卻看不見一點光亮,餘下的,只有冰涼的牆壁在譏笑我的無能。我在顫抖,渾身只有痛的感覺。我扭頭,無助地俯瞰教練,教練卻向我投來冷峻的曈孔。從我的角度看來,這個世界好像遙不可及,溫暖的笑容捨我而去。一切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我瞝着滾動在我眼瞳中的晶螢淚珠,剛想放棄,卻聽到雷芯開朗的說話:「別放棄!堅毅並不是一朝一夕能練成的。」對啊!雷芯剛剛的心情不也是如此絕望的嗎?但她忍下來,把心裏的憂慮壓抑下去,為甚麼我不能?我在百感交集的情況下勇敢地爬上去,麻木地一直爬上去,我並不知道我爬了多久和多遠,但在我混混沌沌的意識中,默默藏著堅持的影子。終於,燦爛的彩虹,在我闖出的那一刻綻放。到了頂峰,我滿載成功感地下來。原本,地獄和天堂,一直在我心裏。

 

到了集合時間,我和我的夥伴們戀戀不捨地回到噴水池旁的空地。不少人在交頭接耳,更多的人在緊緊盯着高高在上的講台。我的心也開始七上八下起來。你知道發生何事嗎?對了! 就是頒上「最好乘客班別」獎和「最準時集合班別」的時間了。校長穿上活潑隨性的運動衣,手中拿著一張整齊的紙張,嘴角掛上神秘莫測的微笑。「『最好乘客班別』的得獎者是2A班!」我們班垂頭喪氣地低下頭。「而『最準時集合班別』是──5A班。」我們狂喜,班長忐忑不安地把獎品拿回來──抹茶朱古力卷,我們都有意外收穫呢!

 

我疲累地坐上巴士上的窗口位,鄭安喬一臉笑意盈盈地坐在我旁邊。我垂下眼眸,托起腮,仰望清澈而藍澄澄的天空。湛藍的天空,帶著逆光流轉的片片彩霞,溫柔如水地、靜謐地飄動。鄭安喬不知何時已把頭靠在我肩上。而今天,旅行日,在一片均勻的呼吸聲中,完滿地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