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獎作品欣賞小學組

老人	作者:劉河志學校:香港聖公會何明華會督中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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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放學路上都會經過一片堆填區，一段段的亂瓦破磚碎落在路旁。夏天的時候，一股股叫人作嘔的惡臭總會瀰漫在空氣中，一個勁地往你身上黏去，怎麼趕都趕不走；到了冬天，一片荒蕪，只有一陣又一陣的黃風吹過，更顯蕭瑟。

路旁有一座小鐵皮屋，讓人訝異：這種地方怎麼可能有人居住？鐵銹的顏色佈滿了屋子，跟這個地方相稱，更添破爛。這裡住著一個獨居的老人，大約七八十歲，歲月在他臉上沉澱了下來，留下了一條條縱橫交錯的皺紋，老人很瘦，像是輕輕用力就會折斷的雙手能清晰地看到骨頭的形狀，沒有一絲血色，乾枯的讓人誤以為這是一具乾尸。除此，老人還有著駝背，有一根長長的與他身形十分不符的拐杖，大概是在附近撿到的，他總是咳著抽煙，那股味道讓人難以忘記，不是臭或香，只是很特別，像是檀木香的味道。老人最喜歡在附近收集一些破爛用品，在我看來，窮困潦倒自然是正常的。

每天走過那段小路，總有一些小孩子在附近玩，當他們玩膩了實在找不到事情做的時候，會撿起小石子，往著鐵皮屋上砸過去。那種聲音很大很響，也很容易驚醒睡著了的老人。老人每次也都如小孩們所願的拿著拐杖衝出來，然後小孩們一哄而散，讓老人獨自站在原地氣得跺腳。

有天，一個小孩丟完石子以後逃跑的時候給石頭絆倒了腳，摔在地上，眼看老人已經要衝過來了，他驚恐地嚎啕大哭。我在旁邊看著老人拿著拐杖走過去，正想過去時，老人輕輕地扶起了小孩，仿佛害怕碰壞了他，眼中的慈祥連我都能感受到。老人從口袋裡拿出了一顆皺的發黃的奶糖出來遞給了小孩。男孩楞了一會，然後拿著奶糖便跑開了。我看見老人站在原地望著小孩的背影好一會，才慢慢的走回屋。

他身上的故事大抵與他的皺紋成正比吧，如同那些溝壑一樣，深深地藏進了裏面。

第一次正面跟老人接觸是在清明之後幾天，清明時節雨紛紛這句話總會應驗。老人一個人坐在鐵皮屋旁，手上拿著一疊舊相片，獨自的坐著，雨點紛飛，我感覺那會讓本已泛黄的照片受到更厲害的侵蝕，城市的空氣早已不乾淨，雨水都帶有些酸性，哪怕正常人淋完雨都必須用水一遍又一遍的沖洗身體。

這次是老人第一次仔細地打量我，他渾濁的眼睛眯著，望了我很久，我也不好意思徑直離去，只好呆伫在原地，任由他看著。不知為何，老人手上的拐杖漸漸地脫離他的手，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響聲驚醒了我，我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了。

從那以後我每次經過都選擇他不在的時候我才走那條路，或許是因為我害怕見到他如此孤獨的樣子吧。那天下午當我走著泥濘的小路時，本已讓人們不想出門的暴雨更加大了，一道道閃電撕裂著天空，讓我心裡越發驚慌。經過鉄皮屋時，我聽到了一些微弱的呻吟聲，我知道那是老人，我也不知道為何在如此的電閃雷鳴之下我還能聽到他隔著屋子的聲音。

"不如進去看看他吧，反正雨這麼大。"我終於說服了自己進去。對著老人，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著什麽。當我推開門進去時，鐵皮屋内裏其實是木製的，想像中的腐臭氣味並未出現，有的只是一陣陳年的潮濕氣息。老人躺在床上，手按著自己的肩膀不停揉，看到我怔了一會，他叫道:"林。"突然他眼角流了兩行水下來，不知道是漏了的雨水，汗水抑或是那鉛水。我打了聲招呼，說進來避雨，順便幫下他忙來應付這暴雨，他聽完以後清醒了一下，然後揉著頭讓我隨便坐吧。

這樣相互無言了十幾分鐘，我忍受不住這種沉默，於是開口:"誰是林?"老人不像別的上年紀的人，耳朵靈敏的不像話，低沉的回答:"那是我的兒子。"頓了頓，又繼續說:"你們兩個很像，不僅是樣子，連眼神都是一樣，像頭小牛犢，什麽都不理的橫衝直撞，而且那種氾濫的同情心，如出一轍。"我擰了檸濕透的被單，望向老人。老人微微眯了眯眼，繼續揉著肩膀，緊接著開始跟我講起了故事。一個年輕人，才華橫溢，卻因身在文化大革命時期而無法發揮所長，再一次避難中，他兒子與之走失，直到晚上回去尋找的時候，才發現其屍體早已被人丟棄在路旁，全身都是血迹，自此以後，他再也沒有過香火繼承。妻子自此精神失常，到最後也不知所蹤。年輕人此時已到中年，只好在政府尋一書記為生，年至花甲好不容易爬上高位時，卻被有心人推出去背受黑鍋。名財兩失，窮困落魄。

聽到這裡，我已知道這個故事的主人公就是老人。老人講了一些年輕時的事蹟給我聽，一講就是兩個多小時，到雨停時，他搖搖手，叫我早些回家免得讓家人擔心。離去的時候，鐵皮屋裡昏暗的燈光下他獨自一人抽煙的景象印在了我的心裡。

之後每個禮拜我總會抽點時間過去老人那跟他說話，可是當小孩丟石子的時候，他再也沒有追出去了，我問他原因，他說那已經沒意義了。老人的象棋下得很好，而且見識淵博，他在教我下棋時也總跟我講些稀奇古怪的事，而且很多學校家人不想太早讓我見識到的人心險惡，在他嘴裡總是淺白的出來，卻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腦海。

最後一次見老人是在臘月二十七，老人沒有購置什麽年貨，我知道對於他來說這種形式主義也從來沒讓他在意過。他捂了捂身子，又捲起一根煙，慢條斯理的點著了。我過去看到他的時候，發覺屋子的角落有些猩紅的血跡。"櫃子的盒子過完年以後幫我拿過去給李姑娘，別忘了，最近過年也別過來了，這裡寒磣得慌，跟過年一點也搭不上邊。以後做人圓滑一點，只要不愧對於心就足够了。"老人一口氣說出這麼多話，長長的呼了一口氣，然後擺擺手讓我到床前。他輕輕地摸了下我的頭，我也沒有躲避那雙黑鉛色的手。這次我清晰的看見，那兩行的確是淚水。他從床邊的抽屜里拿出了一個盒子，我從沒想到他還能夠有這種那麼精美的盒子，興許是撿來的吧我心想。他遞給了我，然後讓我回家。這是我第一次那麼不想離開，我覺得老人總會有些什麽事，我倔強的搖了搖頭。老人笑了一下，然後答應我下次過來時教我一個小把戲。老人一下子就抓住我心裡所想，他總能清晰地讓抓住別人的心然後讓別人順著他的意走，他知道一個孩子對於新鮮勁的渴望有時能夠勝於對舊事物的懷念。

三步一回頭的離開了，每次回頭，老人也只是坐在床上抽著煙，沒有動過。

大年初三，跟一大堆親戚拜完年后，我小跑著過去老人的鐵皮屋前。那鐵銹色顯得如此親切。推開門，一點聲音都沒有，我突然有點緊張，點開燈以後，我看到老人很直的坐在床上，我心裡鬆了一口氣。喊了幾聲，老人都沒有應我，當我走到他面前時，老人的眼睛閉著，卻沒有絲毫聲音。我坐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我知道再也沒有辦法學到小把戲了，也沒有辦法跟他聊天了。

我把櫃子裡的盒子拿去給了李姑娘，她拿了盒子以後找人過去幫老人辦身後事。李姑娘當著我面打開了盒子，裏面是一疊錢，約摸有8000元，她突然眼淚滴了下來，喃喃道:"二十年來都是這樣，卻總不讓我跟別人說，徐老您怎麼能這樣呢。"我終於知道老人的姓氏，是徐，而那筆錢是給學校裡的貧困生的，每半年老人都會捐出8000元，雖然不知道是從哪裡變出來的。

老人那天在床上的身軀挺得很直，好像爲了扛起重擔而挺直的。鐵皮屋很快被人拆了，給施工的人隨便的拋向旁邊的堆填區。那根拐杖被我偷偷的藏在家裡，然後當我打開盒子的時候，裏面是一個煙斗。

我想起了那個老人，駝著背一個人坐在一堆廢墟之中抽著煙，不時地咳嗽兩聲，然後發呆的望著遠方。我不知道那群孩子知不知道他所做的事，但每當孩子走到鐵皮屋旁丟石子的時候，他才會有那麼一絲的快樂，因為沒那麼孤獨。

您好麼徐老，您爲什麽不能走慢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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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評語

總共有 11 個意見

讀者	評語
寶藍天使 (dgs-111036_1506993698) 2013-06-30	故事文筆流暢細膩，描寫老人的外貌和舉止栩栩如生。對於老人過去的經歷寫得十分逼真，亦令人同情這為名財俱失的伯伯。老人對於購買年貨的不關心更令讀者更明白老人的孤獨和看破一切習俗。整體來說是一篇很感人的文章。 (id:110591)

創作天地 (ew2011) 2012-09-28	很動人的故事，筆者文筆細膩，描述人物及環境出色，老人與小孩的感情微妙，亦滲出孤單的感覺，是一篇很好的人物描寫作品。(作家海豚座) 文筆佳。（袁國明副校長） (id:110251)

nickname-dgs-192456 (dgs-091199_1441250351) 2012-07-31	這篇文章真的是非常感人。細膩的寫作方法令讀者聯想到當時的場面，受到老人所住的地方是一個怎樣的環境。每個字都流露真摯的感情作者在寫每一個地方都十分仔細。例如在形容小孩丟石子的時候，他形容他們的時候，利用了很多形容詞。這個故事最後還是要面對死亡，是一篇能感動人心的一篇好作文,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id:109287)

nickname-dgs-259972 (dgs-071149_1379209304) 2012-07-31	文章內容真摯不造作，作者細膩地描述老人的居住環境和自己的情感，令讀者們充分感受到當中那份情。 (id:109250)

nickname-dgs-189878 (dgs-091090_1441250327) 2012-07-31	這篇文章的內容十分感人。作者細膩的筆觸文章中充分表現出作者老人的情懷，表達出作者對老人十分不捨的感情。作者把文章中的片段描寫的栩栩如生。而在文章最後提出疑問更令讀者對文章印象更深刻。 (id:109228)

nickname-dgs-222883 (dgs-091108_1441250298) 2012-07-28	作者於這篇文章細膩地描述老人和周邊的環境, 充分創造一個合適的氣氛。仔細的描述令人物栩栩如生, 我輕易能在腦海中想小孩向老人的鐵皮屋扔石或老人在屋裏講故事的情況。故事的最後是作者對老人的問題, 令文章更深刻。 (id:109027)

忐忑 (dgs-111106_1379209279) 2012-07-27	這篇文章通過對老人的居住環境、外貌以及行為作細緻描繪，將他充滿愛心、仁慈的人物形象深深地印在讀者的腦海里，感動人心。接近結尾，描寫了老人死前身軀還挺得很直的模樣，更讓人感受到一股心酸；最後一句問句也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id:109007)

3X3C (dgs-101055_1474384295) 2012-07-25	故事內容頗為感人, 生動的文筆令人難忘, 與此同時亦把徐老的樣貌描摹得栩栩如生。故事的最後是一條疑問, 𢦓功令讀者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id:108927)

nickname-dgs-650591 (dgs-101207_1474384306) 2012-07-24	這篇文章真的是非常感人。作者細膩的寫作方法令讀者聯想到當時的場面，在心裡感受到老人所住的地方是一個怎樣的環境。作者在寫每一個地方都十分仔細。例如在形容小孩丟石子的時候，他形容他們的時候，利用了很多形容詞。這個故事最後還是要面對死亡，不過是一篇能夠感動人心的一篇好作文。 (id:108876)

dgs-s091134 (dgs-091134_1410599424) 2012-07-23	作者細膩地描述那老人的一舉一動，待人的方式，以及種種的談吐，每一個字都流露着真摯的感情。這個故事描繪了老人的慈祥，友善，以及對兒子和妻子的掛念，最後面對死亡的篇章。老人這個故事雖然篇幅較長，但是真情流露，十分感人。 (id:108846)

hey (: (dgs-081146_1410599425) 2012-07-22	非常感人的一篇文章。細膩的文筆充分表現出作者對老人的不捨之情。我最喜歡作者寫老人扶起小孩的片段，刻畫了老人仁慈的一面，使讀者對他的印象也再加深。我看完後腦海裡也會不斷浮現老人獨自在鐵皮屋裡抽煙的景象呢。 (id:108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