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男和女是互相配合，
那麼我們在希臘時代已是一對．．．
[第二章]
容柏雷在砵蘭街的一個休憩公園內焦急的望著手錶。他發誓，如果歐小洪五分鐘內還沒到就要不會讓他好過。
歐小洪是容柏雷的最好朋友。歐小洪只有160的身高，在他183的高大身材下，顯然地細小，也常成為他娛樂的話題。
在這和黑社會為鄰的砵蘭街，彩色的不分晝夜的招牌永不言倦地亮著，一對對半紅不黑的透視乳罩絡繹不絕。
容柏雷可笑地想起，甚麼時候色情的招牌由黃色變到五顏六色，北方佳麗變得國際化。
他察覺到不遠的街角站著個漂亮的年輕女子。
男人就是有一種嗅到女人的氣味的特異功能。
她正在和幾個「色」字掛額的糟老頭聊得興起，她俏麗的臉蛋和幾張滿佈皺紋的面皮構成一幅奇怪的畫面。
他是和社會離節太多了嗎？怎麼現在的妓女質素如此高班！
她瞄到他的注視，嫣然一笑，隨即向他走來。
她不會把他也視作和那班老淫蟲同級的漂客吧？
「先生，你好。不好意思，可以和我做個訪問嗎？」
想不到現在的服務竟這樣周全，懂得做事前調查！
近距離的看著她，始發覺她的美麗比遠看更真實，更清晰。她的一對大得不尋常的杏眼帶動長長的眼睫毛上下眨動著,似乎眼睛都會說話，紮著一條長長的馬尾，穿著橙黃色的運動系上衣，她的感覺就像一朵在明媚陽光下綻放的太陽花。
「好呀，隨便。」他要看看這個女人用甚麼新穎的招數去速銷自己，有本事就從他口袋拿到半圓錢。
女子有禮貌的開始發問：「請問先生貴姓？」
「叫我Perry Yung好了。」
「先生今年幾歲啦？」
「28。」
「第一次召妓？」
他瞪目結舌，他可從來沒有真正召過妓，只是有一次陪一個美國回來的朋友去過九龍塘，那一次他還只是充當導遊而已。
可是看著她圓瞪的一雙大眼，好奇地等待著答覆，若她知道他毫無經驗的話一定會把他笑得顏面無全，他這樣認為。
「呀．．．一、兩次。」他不可丟臉。
「那你的第一次感覺是．．．」她懷疑地問。
「哈哈．．．哈哈．．．」他掻掻只有數毫米頭髮的頭顱，笑得有點勉強，「當然是美妙啦，妙不可言呀。」
他到底為甚麼在亂吹牛？
「那先生現在也來解決需要的嗎？」
「你收多少錢？」他終於引出她的狐狸尾巴。
「不用錢。」
甚麼？不用錢？天下間有掉下來的豔福？
「嗯，我是理工大學社會學系的學生。現在是為學校做個問卷調查，目的是瞭解現化人對召妓的看法，學校的工作當然不能收錢。」她說得口齒伶俐，沒有半點作假的意思。
慢著，理工大學？問卷調查？
原來一切都是他自己自作聰明，一廂情願地胡亂猜測。
「其實我．．．」
「想不到你這麼年輕就有這個需要，人們說年輕人血氣方剛真的沒錯。」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避孕套和一張小卡片，「這是為答謝你接受訪問贈送的，記著要做足安全措施喔！另外這是這次主題的發表展，有空也可來看看。」
「我．．．」
「對不起，我趕時間，謝謝你的幫忙。」她勿勿轉身，臨走時亦不忘回頭給他一個甜美的笑容作答謝。
他第一次「嫖客」的英名竟是沒有做就得到。
發表展當天－－
發表展在尖沙咀文化藝術中心一個展覽廳。場內熙來攘往，人如鰂流，場內陳列著各種在砵蘭街隨處可見的物品，似是把砵蘭街都搬到這裡來了。
容柏雷居然按著時間地點來到參觀，他不能找出合理的理由促使他來，但他只知道他想再見到她，僅此而已。
他走過一個又一個以「俄羅斯美少女」「做足45分鐘」作招徠的黃色燈箱，看見一本以裸女作封面的書刊，他隨手翻閱，竟發現自己的「芳名」留於刊上，內容大概就是當天她和他的訪問，再加一些作者的補充和見解:
「．．．從這位年輕的嫖客看來，香港的黃色事業日益倡狂並不能完全歸咎於妓女或者馬伕本身，慾求不滿的男仕亦有責任，沒有求是沒有供的，如果他們能自我檢討的話，今天的黃色事業可能就會萎縮．．．
訪問者：莫洗娜」
慾求不滿？這指他嗎？對呀，他就是那位嫖客。
一把女聲在人群中講解。
「這是一段很難得的關於一個妓女的自述訪問．．．」
這一把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屬於她的，他肯定地判斷。
「你好呀。」女子見到他，走出人群，主動上前問好。
「我來了。」
她的記性真不錯，他心想。
「多謝蒞臨。」
「其實當天我並不是嫖客，我只是在等人。」
「有必要要解釋清楚嗎？況且現在才解釋已沒有用了。」
他苦笑。
她開懷大笑。
兩人去到一間咖啡室，不知是從甚麼芝麻小事開始，展開了沒完沒了的話題，沒完沒了的談呀談，一直沒完沒了．．．
每當想起他與她的相識，容柏雷就不由得笑起來。
在昏黃的燈光下，他凝神貫注地搓弄著粉紅色的泥膠，樣子突然變得帥氣而神奇，那是男人憂鬱的魅力所在。容柏雷後向倚著椅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又望望工作臺上未完成的泥公仔，這是他給她的驚喜禮物，他必定在今夜內完成。
門外響起鑰匙踫撞的聲音，容柏雷迅速地把泥公仔收在床頭的抽屜內。
「Perry，我買了牛肉和蝦，今晚你要吃哪樣？」姚雅文提著大袋小袋的食物，兀自走進廚房。
「我剛吃過速食麵，已經飽了。」他的語氣沒半點溫度。
她望著閉著眼睛的他，依然溫婉地問：「那我切生果給你吃。」
他沒有回答。
二人的沈默幾乎使空氣凝結。室內靜得發慌，只清楚地聽見刀與砧板接觸的聲音。
「明天你和我去看醫生報告好嗎？」幾天前，她感到頭暈去看醫生。
「明天不行呀，我有事要幹，況且我又不是醫生，幫不上忙。」說者無心，聽者卻十分刺耳。
她開始按捺不住沈住的慍色：「是甚麼事比我還更重要？我有病呀！」
「好啦，明天就陪你去。」他不想與她吵，他早知道要應付兩個女人不是易事，只要儘快回來，還是趕得及的。
診所內──
姚雅文和容柏雷坐在醫生桌前，他環視四周，架上排滿人體結構和藥物研究的書籍。
忽然他電話響起，他勿勿忙忙的講完這通電話。
「恭喜姚小姐，你懷孕了，已經兩個月。」醫生看過報告鄭重地說。
「甚麼？」容柏雷四周掃視的眼睛忽然聚焦在醫生的金絲眼鏡上，這個消息就好像驟變的風雲，來不及躲避。
「你是孩子的爸爸吧？」醫生心裡一清二楚，他笑吟吟地看看報告，滿有經驗的說：「看來是意外吧。」
容柏雷目光轉移到沈默不言的姚雅文。
意外？她不是每次也有做足安全措拖嗎？雖然他不是每次都用避孕套，但是不用的時候他都會叮囑她吃避孕丸。
雅文沒有正面看他，似乎一切都有著心理準備。
「無論如何，小生命的確是存在的，如何處理還得請兩位慎重考慮，不過不得提醒兩位，若選擇墮胎的話會有它的危險性，再且，生命是無價的，買不回來．．．」醫生語重心長地說。
廢話，誰不知做任何手術都有它的危險性，誰不知生命可貴，他要聽的不是這些，他根本沒有心理準備去當爸爸，背上另一個責任。
他沒理會醫生的叮囑，直接打斷他的話：「醫生你不會搞錯報告吧？電視不是常有這些橋段嗎？」他仍然不太相信，是不太願意去相信。
「哈哈．．．你都說是電視，現實中我們是會很謹慎處理每個個案的，絕不混淆。」
「醫生，請問我應該注意些甚麼嗎？」雅文忽然打破沈默，溫文的請教醫生。
「少吃生冷東西，做適量運動，經常保持心境開朗，基本上和一般人無異，不必太擔心。」又是一慣老掉牙的指教。
聽過醫生詳細的解說之後，兩人走出診所並排而行，容柏雷忽然停住腳。
「為甚麼？」他問她。
「有了就有了，問得莫名其妙的。」她沒有轉向他，只是背著的說。
「你一早知道的。」
一般來說，懷孕的前兆是沒有來月經，她應該是一早察覺得到。
「只是比你早知一點。」
「你故意要我陪你來，故意要我聽到你懷孕的消息，連懷孕也是故意的，你根本沒有吃避孕丸。」
「是又如何？我只是想愛你，也想你愛我，就是這麼簡單，難道為愛你而想替生孩子也有問題？」她說話鏗鏘而有力。
這不是愛不愛的問題，是她和他在沒有達到共識之前就擅作主張去製造懷孕。更何況，他還愛她嗎？愛得足以夠他們生兒育女嗎？
二人的目光一直沒有直接交投，說的話只靠空氣傳達。
他送她回家之後就回自己住所。
「小洪，我該怎麼辦？」容柏雷隔著電話問。
「我該恭喜你嗎？」歐小洪幸災樂禍。
「我已經夠煩了。」
「要是知道怎麼辦，我就早認識三五七個女朋友。現在你必須作出決擇。」
「我不知道該怎麼決擇。」
「我知道你愛娜娜比雅雯深，但是又一直不和雅雯分手，你以為這是對她的憐憫，補償她嗎？過去一直拖著其實是在折磨她，剝奪了她尋找另一段戀愛的機會，對娜娜亦然。就是因為你的意而不決，決而不行，使得三人也痛苦。」小洪開始教訓起他，他真的需要從新學習愛情。
容柏雷沒有意料到他的不忍會對大家造成傷害。面對小洪的責罵，他無言反擊，的而且確，他是罪魁禍首。
歐小洪看不過他的緘默：「現在你只能做的是決擇，無論怎樣，你都傷到任何一個。不過你要想想雅雯肚中的孩子，你必須負責任。」
他知道這責任他責無旁貸，他當然是個負責任的男人，不然在認識娜娜的時候早就向她提出分手了。
男人就是這樣自大的生物，沒有一個女人說要對她負責，他卻硬要背起責任。
收線之後，他躺在床上，又想起了他魂牽夢繫的女人。
呀，今天是娜娜生日！他被事情弄得一頭糟，全然忘記了。他趕忙撥通電話。
電話響了一會兒被切斷。容柏雷知道她一定氣他在這重要日子竟不在她身邊，他當下又再撥號。
電話響了好多好久，他都幾乎想絕望收線的時候，另一邊接通了。
「你是幹甚麼的，為甚麼那麼久才聽我電話,擔心死我了。」折騰了一天，突然又多了孩子的負累，他實在心力交瘁。
「你．．．不是不理我了嗎？」娜娜連話都沒說得清楚，只聽見夾雜的抽咽聲。
「傻瓜，到底是誰不理誰了？不要胡想，我會在你身邊的，永遠。」她的淚水是促使他馬上投降的機槍。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嗎？」
「傻豬，別哭了，你在哪？我來接你。」
「我在 Peach ．．．」
「娜娜，甚麼事？娜娜．．．答我呀。」他聽著她沒落的聲音，抓狂地喊著。
是Peach One Pub，他帶她到過那裡一次。
他忘記了時間，忽略了速度，瘋狂地駕車到灣仔一間酒吧。
「娜娜在哪裡？」他衝進酒吧，震怒地一把扯著酒保的衣領。
「哪個娜娜？」酒保莫名其妙。
「上次和我一起來的那個女子。」聲音之大哄動酒吧。
「有三個男人帶了她出去，我剛出去抽煙的時候看見她被帶著走一條後巷。」
容柏雷鬆開他拔腿就跑。
他在每條後巷都搜索的努力下終於在一條後巷看見三個肥壯的男人圍著弱小的她。
看見娜娜衣衫被扯開，他氣得眼冒火光。沒有人可以在他同意下奪走她的貞操。他用力的握緊拳頭，把三個蠢才打個落花流水。
「Perry．．．」她撲向他。
他摟著她，為遲來深深感到內疚，幸好在事情沒有嚴重發展前阻止了，不然他會一輩子自責。
正當他倆想離開的時候他肚子突然一陣劇痛。可惡，敬酒不喝喝罰酒，他不會原諒對他最愛女人意圖不軌的混帳。他直向那人揮拳，那人痛得曲著身子在地上抽搐。
兩人一股勁跑到一個燈光昏暗的公園前停下喘息，那三個混帳現在應該在互擦藥油。
「你是怎麼搞的，明知一個女人走到酒吧去，你真是不知死活！」他一定要教曉她獨身女子的危險性有多高，只有用罵的口吻她才會注意。
她無辜地站著，可憐兮兮地等待發落。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大聲罵你。可是你為什麼總是那麼任性，不聽我的說話？還是你故意讓我擔心得吃不下，睡不安？」他就是怪責她不下。
她無言的流淚更攪痛他的心，都是他的大意，忘記了她，不然今天她該是開開心心的過生日。
只有給她緊緊的擁抱以贖罪。
這一刻，他有了決定，是再清楚不過了。
「你可以笑我，可以少看我，可以罵我，甚至可以打我，但請不要討厭我，不要不理我。」她一雙充滿淚水的早就哭得通紅。
「傻瓜，亂說甚麼？我說過，我會保護你，直到永遠，請相信我。」他再給她力量。
「你剛才被打到哪裡了？現在還痛嗎？」
「痛．．．痛死我了．．．」
「真的嗎？哪裡哪裡？」
「這裡。剛才你被人欺侮，我的心痛到快要挖空了。他們有沒有對你幹甚麼？」
一想到剛才三個王八蛋的臭臉和她被欺負的畫面，他就痛恨得咬牙切齒。他們居然意圖想污辱他的女人，即使沒有得逞，罪名仍等同已經污辱了。如果可以，他一定把她鎖在保險箱裡，不受世俗玷污。
她羞澀地搖搖頭。
「不行，我還是要替你消毒。」說罷便吻著她。
她的氣息在他的耳邊迴盪，他必須分開了，這樣下去他可忍耐不了。
「夜了，我送你回家。」
「不要。」天呀，聲音可愛得要死。
「好了，那到我家吧。」
駕車回到家，他累得骨頭都要散掉。
娜娜問候過「小莎莉」。
是的，他每天都細心照料這盆小植物，她就像太陽花一樣純淨，在沒有和她見面的日子，在他感到極疲倦的日子，在感到問題來臨的日子，只有看著一朵朵開得燦爛的小花，他就可把煩悶拋諸腦後，這是自從第一次在砵蘭街相遇，他就這樣覺得。
容柏雷拿了一件T-shirt給她去洗個澡，在她洗澡的時間，他拉開床頭的抽屜，小心檢查包裝好的禮物盒，他期待她接到禮物一刻驚喜的表情。
娜娜穿著一件大得誇張的T-shirt從浴室走出來，他立即笑了出來。
他真為她洗滌後更顯清純的臉感到悸動不已，他為她擦著濕漉漉的長髮。
「我的任性你會感到煩厭嗎?」她突然問道。
他真為女人感到痛苦，常常在男人前提起自己的缺點，遲早有一天男人會真正因為這個原因而離開的。
「為甚麼常常問這種愚蠢的問題。」但她是例外的，她的一股磁力永遠吸引他不願離開，「不如這樣說，你的率直有時變了你的任性，但我從沒有感到厭倦，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你呀。」
「太好了,多謝你無限的包容和寬恕。呀,對了,雅雯沒甚麼事吧?」
突然提起的包袱，他的心又被拴著的鉛石直往下沈。
「沒甚麼，只是少許感冒。別談她了，你不會開心。」
他決定在一切搞清楚之後再對她說，她是無知的，一切讓他來承擔好了。
趁她沒有追問的空檔時間，他馬上轉換話題，他扒到床頭拿出禮物盒。
「哇，你記得我的生日！這是我的禮物？」
果然，她臉上一副寫著「不可思議」的表情最令他感到滿足。
「雖然你的生日已過了3小時23分，不過我還是要和你說一聲『生日快樂』。」他衷心地對她說。
他們擁吻，只有吻才可直接表達他們最熾熱的情感。
「你沒有想過和我做愛嗎？」
拜託，不要一再考驗他的耐性，他是受不了她的挑戰的，但是在事情沒有完滿解決前，他不能對她做甚麼，他要完完全全，真真正正的擁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