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脈正規律地跳動,直到一雙無形的手把其纏繞,綁成一個難以解開的結。自此以後,不論喧鬧,還是夜闌人靜之時,那個結總在暗處收緊,讓每一次歡笑都透著窒息的鈍痛。
「乾炒牛河到——」
瓷盤與玻璃桌面碰撞出清脆的響聲。眼前的干炒牛河滋滋冒著熱氣,噗鼻的油香與獲氣交容,鑊氣騰騰間便勾勒出令人心醉的美味圖景。 可今天的牛肉卻切得異常工整,當齒尖咬破過分彈牙的河粉時,某種冰冷的違和感順著舌根爬上來。「請問……陳姨今天休息嗎?」擦拭杯盞的年輕侍應手指一頓,水珠沿著玻璃壁滑落:「她昨天辭工了。」 瓷勺墜落地的脆響驚起鄰座側目,一間我如墜冰窖,分明還是從前那間店鋪,但令人幸福的味道卻蕩然無存,獨留我一人在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爭扎。
在孩提時期,我與家人便經常光顧這間茶餐廳。主廚陳姨做的菜有種魅力,如同家常菜般,不下味精,亦不依賴重油重鹽,但做出來的美食卻平淡得令人幸福,回味無窮。 後來與她混熟後,但凡於廚窗中看到我的身影,她都會在小菜旁多加一隻煎蛋。 每逢雨季,我的餐盤亦總會多出半盅祛濕湯,瓷蓋下壓著張字跡潦草的便籤:"讀書別太搏命"。
轉機出現在深水埗的舊唐樓下, 我於一間舊式茶餐廳吃到了熟悉的味道,乾炒年河鑊氣醬香濃烈,河粉油潤彈牙,牛肉嫩滑焦香。這時候傳菜窗後的身影倏然抬頭,陳姨圍裙上沾著和從前一樣的醬油漬,髮髻卻梳得齊整許多。
兩年不見陳姨的氣息好了不少,神采奕奕,容光煥發,步伐輕快地邀請我閒聊幾句 :「好久不見呢一心,自從在上一間茶餐廳中離職後便一直沒有再與你見面。當時沒有好好地跟你道別真是遺憾呢,幸好我們有緣再見。 」「但你當初為何辭職 ,不辭而別? 」心跳如擂鼓錘擊肋骨,呼吸凝滯如沸水翻騰,我激動地等待著這個答案。卻發現原來陳姨的弟弟地兩年前生病了,為了更方便的照顧她,陳姨便決定搬在他的家。
談笑間,她的銀鐲碰出細響,我這才注意到她指甲修得圓潤,不像從前總藏著麵粉屑,然而銀髮在吊扇下泛著光。此時此刻我才意識到世事變幻無常,有些事情你在上一秒仍然擁有在下一秒卻己失去。 可是,日星月異的世事從來不由我們來掌控。 而真正的「珍惜」也並非緊握消逝的永恆,而是經歷的遺憾本身。我看著她,忽然明白,原來時間帶走的,終究會以另一種方式歸還。那些曾經以為永遠失去的味道、人和時光,其實只是換了個形式,繼續在生命裡沸騰。 自此之後,我終於解開了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