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普通的中學生

因善之名
「上學路上注意安全!」「我知道啦媽媽!晚上見!」告別了站在門口的媽媽,我興高采烈地踏上回校的路途。
剛走出屋苑不遠,「嘩啦啦」一聲,原本明媚的太陽頓時化作傾盆大雨,把我的好心情全澆了個透。我只能狼狽地跑到學校,但校服已然濕了大半。
「你還好嗎?沒事吧?」走過課室的長廊,已有數不清的老師同學向我投來關切的目光及慰問。我不禁想,下雨天忘記帶傘不是很常見嗎?難道我真有這麼狼狽?
一進到課室,吵鬧的環境忽然變得鴉雀無聲。我坐到座位上,轉身就問身邊的同學:「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沒有啊。」「那為什麼感覺今天大家都看着我?」「你想多了吧!」我只顧着左右思量,自然錯過了同桌眼神中的晦暗。苦思冥想下也想不通答案,我便將此事拋在一旁,但心裡亦悄悄地埋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
我原以為這件事本是一件不足掛齒的小插曲,但當放學急匆匆地跑回家,而同樣的劇情再次上演時,我才發覺事情不簡單。這次的配角,由老師同學變成了我的鄰居。關切的話語、慰問,家門口的果籃、鮮花,無一不透露著反常。爸媽仍未下班,而我也再沒心思去做其他事,我只能苦苦地等待,反覆地打電話催促他們。這一刻,我真正地體會到什麼叫如坐針氈。
「咔嗒!」爸媽終於下班回來了,我趕忙湊上前去問他們,最近家裏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沒有啊!我們家能有什麼事?」一般來說,這時我心中的疑慮理應放下了,但這次我留意到他們那心虛的眼神,更加確定他們有事瞞着我。「別想那麼多,你現在只管專心備戰文憑試就好。」我敷衍了幾句,就回房間完成功課了。
「啪嗒!」「乒乓!」外面客廳不時傳來物品掉落的聲音。「砰!」第三次了,我心想。我不禁衝出房間,卻看到媽媽正在收拾滿地狼藉。「媽!你到底怎麼了!」「都說了沒事!快回去寫作業!」哪怕我再愚鈍,也能感覺到家中的不對勁。一股無名火直衝大腦,「你們不說,我自己查!」「啪!」我臉上只有一陣火辣辣的痛。「先管好你自己的事!都快考文憑試了,還想有的沒的!」淚水蓄滿我的眼眶,我摔門而去。回到房間,只見我的同桌給我發來訊息——「雖然一開始我受人之托不能告訴你,但作為你的朋友,我認為我有義務告訴你真相。明天上午,某某醫院腫瘤科,你將找到答案。」一些不好的猜測浮現在我心頭,我甩甩頭,試圖將他們趕出我的腦海。我閉上眼,不讓自己再去想那些事。
第二天,我謊稱自己要去自修室,實則前往了同桌提供的醫院地址。一到腫瘤科,我便在不遠處看到我的父母。我躡手躡腳地走上前去,耳朵聽到前方醫生口中「晚期」、「時日無多」等字眼,猶如一道天雷劈下,讓我失去反應、呆在原地。直到醫生離開,我才鼓足勇氣走到他們面前。
「你們還想瞞我多久?」「你來這裏幹什麼?你不是應該在自修室嗎?」「這話應該由我問你們吧。」「都說了沒事!你快點回去溫書呀!」
「夠了!事到如今你們還要騙我嗎?」我大吼道。「你這是什麼話!我們是不想影響你的文憑試,我們都是為你好!到你考完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你的。」「哪怕媽媽在這期間死了,你們也要瞞下去嗎?」沉默代替了回答,窗外的陽光照在身上, 只讓人覺得寒冷。
我獨自離去,我不明白,父母、鄰居、老師、同學都以「為我好」的名義去對我隱瞞真相,但由所謂的「善意」所打造的謊言,果真是「善」嗎?以「善」為名的囚籠,就能掩蓋其囚禁人的事實嗎?不,沒有人能幫我做決定,沒有人能打着「為我好」的旗號去剝奪我的知情權,影響我的人生!
在我父母看來,學習、文憑試比起親人的生死還重要,卻從未想過,往後的我或許一生都活在悔恨和遺憾之中。「善意的謊言」在某種程度上是一種悖論,真正的善意,應是尊重、是溝通、是坦誠,而非擅作主張,替別人狠下決定。
走出醫院,下雨了,我緩緩地打開傘。看,這一次,看了天氣預報的我,有備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