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年夜飯

〈奶奶的年夜飯〉 

張芷昕 

「心心，你們今年會回來過年嗎？」 

「我啊，我今年忙着準備畢業論文，就不回來了。」 

「哦……好吧……」 

春節將至，又到了一年一度家族團聚的時光，適逢今年是奶奶的七十大壽，於是我正籌劃着一場驚喜的團年飯。為了瞞着奶奶，說一次謊是必須的，相信奶奶也不會責怪吧？ 

再說，畢業論文怎及得上奶奶重要呢？實際上，我已跟其他兄弟姊妹「串通」商量好，提早回鄉佈置，提早預訂好上乘食材，打算親手下廚，讓獨自把我們拉扯大的奶奶，能親嘗幸福的滋味。 

鈴鈴鈴——鈴鈴鈴——象徵牽掛的鈴聲再度響起，奶奶如常地撥來視頻通話，卻殺了我一個措手不及。 

「心心，你的背景怎麼不一樣了，你不是在學校嗎？」 

「哦，這不是假期嘛，就跟幾個同學出去玩了，現在在營舍呢！」我試圖編了個理由搪塞過去，沒預料到即使是善意的謊言，也需要不斷以新的謊言掩蓋。 

「這樣啊，那就不打擾你們年輕人了，先掛了吧。」奶奶帶着點失落，強裝安然無恙地説着。 

可惜當時的我只顧着掩飾自己的秘密，絲毫沒察覺到鏡頭的另一邊，是奶奶那悵然若失的模樣。團年飯計劃進行得如火如荼，我越發顯得敷衍，每次與奶奶的通話都只是三言兩語便草草掛線，目的就是爲了不露出破綻，讓計劃進行得更完美。 

漸漸地，奶奶便不再主動說話，也不再撥通我的電話，直到大年三十，我們一行人登門拜訪，按響了門鈴。 

「來了，來了，誰啊？」奶奶沒精打采的聲線傳入我們耳裡。 

「奶奶！新年快樂！」奶奶打開門後，我們迫不及待地喊出。 

我本以為奶奶會顯得驚喜萬分，然而她站在門前，卻是一陣沉默。 

「先進來坐吧。」奶奶淡淡地說。 

進門後，我們放下帶來的大包小包，弟弟妹妹們向奶奶述說著我們的大計，我卻留意到桌子上放著的一碟鹹菜與一碗白粥。 

奶奶的委屈在這刻已到達了頂峰，她罕有地流下淚來，道：「你們怎麽不提早說呢？」 

我們連忙解釋這只是一場驚喜，讓奶奶不用操勞我們的年夜飯，我們已早有準備。還以爲奶奶會因而變得高興，但她卻顯得失落萬分，說好的驚喜在謊言下頓變虛無。 

「可是，如果你們能早兩個禮拜告訴我，我就能多高興兩個禮拜了。現在卻只剩下過年的數天，你們又要回去了……」奶奶慨嘆著。 

奶奶一言驚醒夢中人，我們從來沒有代入過奶奶的角度看，一直以爲自己想的就是最好的，善意的謊言從始至終都是個謊言，無論是爲了掩蓋真相還是顧全大局，只要謊言一旦説出來，就會有人受到傷害。我們甚至要爲一個謊言而編造出另一個謊言，人與人之間的糾纏不清便由此而起。 

一部電視、一碟鹹菜、一碗白粥便是奶奶沒有我們的年夜飯，我們眼中善意的謊言，便造就了如此唏噓的景象。 

最後我們算是如願地完成了團年飯計劃，可嘗盡山珍海錯，美酒佳餚又如何？都是淡而無味的。這算是買了一個人生的教訓，在奶奶爲數不多的日子裡，最重要的，其實是真誠相待。就算是最親密的人，我們也未必知道對方的想法，與其孤注一擲，猜測謊言是好是壞，不如從一開始便真情流露，互相坦白，不是更理想嗎？ 

作者簡介

nickname-張芷昕

東華三院甲寅年總理中學 (S5D)

活在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