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晚風的耳語

縱使有千般萬般的不捨，人總是要向前走的，如今我總算明白到這一點了。

 

  陣陣仲夏的晚風拂過，青絲飄揚，人這一輩子，還會有很多個夏天，只不過四時更替，時光荏苒，風還是那麼一陣風，夏還是那麼一個夏，可人卻不再是從前那個人了。

 

  畢業禮的晚上，我坐在台下的小角落裡，捧著一份份文件，靜靜地看著另一段青春的落幕，似是放下心頭大石，又似是牽動了新的什麼。師姐待我那麼好。說不願她好好畢業，那是假的；說盼望她早日遠走高飛，那更是假的。漸漸地，我才意識到，我不是不願意師姐好，只是不願意她與我告別罷了。

 

  我是個獨自站在十字路口的稚子小兒，看不清方向，認不清路，我該何去何從？盼望著有人能牽起我的手，指引我那歸家的路⋯⋯

 

  可當我抬頭望向玻璃上映照出的自己，竟已是大人般的容貌，無不彰顯著我的可笑。

 

  分明在不久前的夏天，我還走在放學的小路上，小口小口地喝著師姐為了哄我而買的紙包飲料。這本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可在如今的我看來，卻有千斤般的重量。

 

  少年人的心事總是格外的多，師長的不理解，朋輩間的矛盾，讀書學習上的苦澀，都能成為話題的源泉。

 

  她一直都是這麼樣的一個人，柔情似水，卻也叫誰都要果敢堅毅。

 

  師姐從來都不是一個愛哭愛鬧的人，在不久前的演出前夕，她也曾為了幾分講稿和場地佈置的文件通宵達旦，忙至深夜。若不是她臉上的憔悴出賣了自己，恐怕沒有人能看出她的力不從心。

 

  我從前是個躲在師姐身後，享受著「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的孩子，所以從未明白師姐的難處和艱辛。

 

  如今這擔子壓在我身上，我這才明白師姐的刻苦和勞累，也許，我欠她的遠遠不止一句「謝謝」，可再多的話，只怕也難說出口了。

 

  台上的儀式已經結束，畢業禮也進入尾聲，我看見師姐拖著她家人的手從我面前經過，臉上洋溢著溫暖的微笑，叫我看的頓了一頓。

 

  她從來不只是我的師姐，更是某人的同學，某人的朋友，某人的女兒⋯⋯

 

  我心中有股不知名的勇氣，催促著我牽起了她袖子的一角，緩緩地道：「師姐。」她轉過身來，似是又驚又喜。

 

  我帶著淡淡的笑，道：「畢業快樂，謝謝你。」她以笑回應，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沒說完的是，願她身體安康，願她事業順遂，願她此生無憾⋯⋯我有太多的話要說，卻也有太多的話不應說、不該說了。

 

  其實有很多話也不必說的太過，只要她平生喜樂，說與不說，又有什麼分別？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人與人總是在一個十字路口相遇，又會在下一個十字路口分道揚鑣。更沒有誰一輩子是誰的什麼，正如師姐也不會一輩子都是我的師姐一樣。人這輩子會遇到太多的人或事，少年也好，中年也罷，這都是無可避免的。與其對一件事耿耿於懷，倒不如學會好好放下往事，泰然自若地步向明天。

 

  人總是要迫著長大的。這句話恐怕真不是什麼空穴來風。

 

  禮堂內的賓客散去，獨留下我和同為舞台工作組的師弟妹在忙碌。於舞台工作組賣力多年的師姐而言，這場完美無瑕，不出絲毫差錯的畢業禮，就是對她最好的告別。

 

  窗外的夏蟬還在「吱呀呀」地叫，我望著那擠滿了學生和家長的放學路上，輕輕的說了聲：「再見。」

 

  師姐，我想我找到屬於自己的路了。

 

  仲夏時節，一陣晚風吹拂，可惜我卻永遠也不得而知，這番告別的話，是否又迎著風吹到師姐的耳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