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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廂情願
站在機場離境海關前,我看著我最後一個兒時摯友走過拐角處,身影消失前,她回頭再看了我一眼,大力地揮了揮手,便義無反顧地走向了前方。以後會不會再見,再見時又會是怎樣的景象,全都不得而知,想起昨天的情景,我終於忍不住心中的酸澀。
小时候的我住的是栋筒子楼,有五個玩得特別好的玩伴,我们的家长也互相认识,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形影不离地好朋友,而我从记事起便有他们陪伴。于是,我們理所當然的上了同一所幼稚園,小學。然而,從小四開始的短短四五年裡,我們這五個人變成了四個,然後三個,兩個,最後剩下我一個。她們都因為各種原因移民,抑或是出國留學了,我們雖然一開始都說著會經常再見,但誰都明白,再深的感情也敵不過時間的流逝,最早離開的那位,已經不再於我聯絡了。
昨天是校外的一場音樂匯演,我早就約好了一樣玩音樂的摯友和幾位元朋友一起出演。有朋友在身邊,在平凡的事情都會變得有趣起來。我們早早就到達了場地,幫著工作人員佈置工具,放置好譜架,和樂團進行了最後一次彩排。場地是露天的,臨近冬天還在海岸旁,冷風把我們露在外的手凍得微紅,一到休息時間大家都在蹦蹦跳跳,依靠運動來保持溫度。樂團的人很多,有嘰嘰喳喳聊天的,有抓緊最後時間練習的,有裹緊衣服看手機的,我們到處走著閒聊。我這幾天總感覺摯友的感情不太對勁,好像有事情瞞著我,可她又不告訴我,無論是我把冰凍的手伸進她後衣領裡“嚴刑逼供”,抑或是纏著她軟磨硬泡都徒勞無功。所以在休息期間,都是我一個勁的說話,她時不時笑笑應幾聲便又不說話了,一直到匯演開始。由於大家都訓練有素,匯演進行的很順利,但由於進行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我們又還沒吃晚餐,把我餓得不要不要的。我摯友也看出來了,嘲笑了我半天,在間歇期間偷偷戳了我幾下,湊過來在我耳邊說:“我有塊巧克力,要麼?” 我登時眼睛都發亮了,用力地點了點頭,只見她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塊,悄悄遞了給我。我高興的接過,本想一口吃掉,但又想了想,萬一她也餓了怎麼辦?最終我還是把巧克力掰開了兩半,把另一半給了她。新的一曲開始了,我還來不及吃,只好把它小心翼翼地揣進兜裡,滿心都是歡喜。再往右邊瞧,看見她也把巧克力放回袋子裡,拿起樂器演奏起來。一曲畢,在等敲擊樂搬運的時候,我終於可以把心心念的巧克力吃了,但當我捧著那半塊啃起來時,我卻見她絲毫沒有動作,便用胳膊推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為什麼沒吃。結果她只是微微一笑,跟我比了個“噓”的手勢。哎,她這人就是喜歡打暗號。多虧了那半塊巧克力,後來雖然還是覺得餓,但也總算覺得沒那麼難熬了,但是我看我摯友的眼神確是越來越怪異,時不時就擰著眉,眼裡好像還藏著…一股悲哀。看見她這麼難受,一邊湊過去敲了敲她腦袋,說:“想什麼呢?有什麼好想的還不如看指揮呢…真是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你不高興,那今天你過來我家玩怎麼樣?總高興點了吧?” 說完之後,她盯著我看了好一會,抿了幾次唇,像是要拒絕我似的,可最終還是點了頭。看見她這副神情,我忍不住掐了一下她的臉,用口型罵道:莫名其妙。
後半場的演奏也十分順利,這次的匯演便十分順利的結束了。觀眾們紛紛站了起來,為我們整個樂團的表演歡呼,喝彩,而指揮們則紛紛上臺,代我們想觀眾們鞠躬。已經是夜晚了,遠處的燈火一路蔓延至天邊,漫天的燈火就像是照在了我心上,看著眼前觀眾們真摯的笑容,聽著他們熱列的鼓掌,我心裡便高興的不得了,可有種燈華易散的落寞。下意識地,我看向了我的摯友,發現她也在看我。她莞爾一笑,把那半塊沒吃完的巧克力放在了我手心上,又揉了揉我的頭髮,微微張嘴告訴我:“對不起,我恐怕陪不了你了。我…也要像她們一樣,食言了。”我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僵了,那一瞬間,我幾乎聽不見外界的所有聲音,只聽到她說:“對不起,不想你傷心才瞞了你這麼久,但…我也要移民了。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我陪了你這麼久,也是時候,該換換人了。我…” “別說了。我懂了。你…能不能別走啊。” 我看向她的眼睛已經開始泛紅,她似乎也愣了一下,才道:“我跟他們爭取過,但是我…對不起。“ 只見她慢慢垂下了頭,握緊了我的手,似乎是想給我勇氣,而沉默的,由她變成了我。一直到收拾好樂器,我們走出大街時,她停下了腳步,想要回絕我前陣子的邀請時,我才終於有了點反應。我的手拉著她的手腕,把她強硬的拉到了一輛公車上,整段回家的路相對無言。這段時間爸媽都回老家了,請了個保姆照顧我,所以一到夜裡保姆回家了,屋子裡便沒人了。到了這種私密的地方,我終於沒忍住,把摯友拉進門後,我還是不堪重負的哭了起來。她一邊小心翼翼地安慰我,一邊輕輕地拍著我的背,但當她餘光看見了我書桌上放著的,曾經我們五個夥伴的合照時,她也難得沉默了。我藉故去了衛生間,而她則跟自己父母報備行蹤,我也沒想到,竟然連她,一個幾乎從出生開始就陪伴我,幾乎是親人的人,也總在今天也要離我而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被摯友叫醒,請我去給她送別。經過一夜,我的情緒也相對穩定了,自然是答應了下來。她輕輕扶著我上了輛計程車車,前往機場於父母匯合。我跟阿姨叔叔們聊了幾句,也感謝這麼多年來她們對我的關心,也表達了我對摯友的感激。他們自然明白移民代表著什麼,甚至給我道了歉,承諾以後有空一定會帶我摯友回來探望。而她則站在她們身後偷偷看我,視線一對上又移開了。一路我走在她隔壁,一直到了過海關入口處,她的腳步停了下來。她鄭重地看向我,“我不會跟你說再見,這樣,我們就還沒有好好到過別,我也就不會把這當成離別。“ 然後拉起行李箱轉過頭就往裡面走,跟上了她父母的腳步,而我則站在了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漸漸離去。”不要回頭了…” 我在心裡默默祈禱,“不要…”但當我看見她轉過身來再一次看向我時,我還是忍不住再一次地酸了鼻頭紅了眼眶。
時間的流逝,總不會為任何東西停留。我們將掌心攏起,也抓不住飄渺地雲煙,攥不住流動的細沙,更留不住逝去地年華。我聽媽媽說過,一場戲曲最巔峰的那一瞬,便是一曲戲終,戲幕將落那一刻。同理可得,一件事物最美的瞬間,便是它要消散前的那一刻。如果時間真的能夠停留的話,那麼我想讓它暫停在那眾人皆為我們歡呼,我們之間也不留任何遺憾的,最美麗的那一瞬間,我不願曲終人散,哪怕這只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