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告別

    太陽的光線猛烈地照射著整個沙灘。我閉上眼睛，海水的鹹味進入我的鼻腔，昔日的歡笑聲在我的耳邊響起。

    一群小學生拍打着排球，如豆一般的汗珠在我們的額頭上抹過。 海面波光粼粼，孩童笑語盈盈，我們觸碰着細沙，漫步於海邊。沙灘上的一個個沙城堡，寄託著孩童們無窮無盡的童真。就讓煩惱隨海風拂袖而去，甜蜜從西瓜滲入口腔，由笑聲滲入心房。我們有如在大海游動的一群小魚，無拘無束、自由自在。

    隨着時日的增長，以前的小孩子搖身一變，海風吹散我們臉上的稚氣，成為了帥氣的沙灘排球女將。在校際比賽中，我們獲獎無數，燦爛的太陽就有如我們熾熱的心房，每一次比賽，每一次發球，每一次得分，也能感受到心臟強烈的悸動。即將中學畢業的我們，也是時候各散東西，尋找未來的去向。我們就像在大海分散的一群魚兒，不知去向。今天是我們最後一次的排練，正值七月，夏日炎炎，我們卻要在這輝煌的季節中離別。這是我們十二年來，最後一次一起站在這個沙灘上，感受排球的重量，聆聽排球落地的聲音。

    排球落地的聲響，曾經成為我們的惡夢。記得從小學升上直屬中學，第一次參加中學的學界比賽，我們便遇上了難關。對手的殺球技巧高強，殺我們一個措手不及，排球多次「啪」的一聲清脆落地。八月天的熱氣籠罩着我們，令我們即將窒息，面對着強敵，還有不堪入目的分數，大家氣餒不已。眼見勝算無多，隊長一心向我們遞上一瓶瓶水道：「難道你們甘心把一直以來努力追逐的光芒隨著這個落地的排球隕落？難道你們甘心就這樣落敗嗎？我們的意志要像太陽一般燃燒，只要未到最後一刻，我們也不能放棄。無論結果如何，我們先要搏盡，才能無悔。」我們一起把手指向太陽，高呼着勝利的旗號，最終居然成功抵擋強敵無情的殺戮，後來居上，勝出比賽。大家互相簇擁着，感受着對方被汗水沾濕的球衣。烈日當空之下曬得古銅色的皮膚，印證了我們的青春和友誼。

    如今，我們已經歷過無數次比賽，在隊友的陪伴之下，我們的意志及信念日益增長，連最後一次練習我們也團結一致，竭力地揮灑我們最後的汗水。「你們累了嗎？」一心一如既往地從袋子拿出拿着一瓶瓶水，遞到我們的手中。調皮的念慈把開水倒進水槍中，再拿着水槍瞄準英秀射到她的臉上。英秀也不甘示弱，從念慈手中搶過水槍，二人開始了一場大戰，你追我逐。多年前沙灘排球隊的訓練，念慈也是帶着同一把水槍，在集訓後和我們一起、堆沙城堡、甚至到一心家中吃西瓜，也是我們的「集體回憶」。儘管我們在練習時曾經遇到不少挫折，不少困難，每次集訓後我們也會互相「攻擊」，水槍射出的的水就有如愁緒的解藥。水槍的鮮綠色已經褪去，噴射的力度也不如以往的強勁，就像一個快要窒息的病人，努力地呼出空氣。突然，「呯」的一聲，只見目瞪口呆的念慈和英秀，還有零件脫落，奄奄一息的水槍。想不到，水槍就這樣不告而別了。我們原是一個團隊，可是過了今天，我們也有如水槍散落的零件一樣要分離。海水的鹹味再進入我的鼻腔，刺痛我的心房。太陽猛烈地照射着沙灘，手中的水散發着一陣熱氣，我卻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涼意。

    「我們就這樣在這兒渡過了整個小學及中學生涯。」一心坐到我的旁邊說道。「大家也即將分散了！我下個星期便到英國展開大學的旅程，念慈即將到美國，英秀留在香港修讀醫科，也恐怕沒有時間繼續玩沙灘排球了⋯⋯」我環視周圍，隔壁的幾個小孩子就像以前的我們，在集訓後堆沙城堡。當年想當迪士尼公主的英秀，現在居然當了個準醫生。我一手拿起細沙，一顆顆沙子在我手指縫中漏出。我們的青春及童真，就在歲月裏逐漸消逝。不知何時，我臉上的淚珠和汗珠融為一體，連同海水的鹽味飄進鼻腔。經過這麼多年的排練，這個沙灘是我心靈的寄托，這片大海是我的避風塘，這群隊友是我拼搏的理由。沙𠥹在天上飛過，而我們也即將天各一方。我怎能捨得向這群好友們告別呢？

    我再次閉上眼睛，任由淚水任性地從我的眼眶流下，昔日的歡笑聲再次在我耳邊如夢似幻的響起。忽然，我感受到一雙雙手包圍着我，一個個女鬥士保護着我，阻止海風刺痛我的心扉。一心安慰我說：「 正所謂『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我們總有分別的一天。但是，願我們的意志永遠不滅，就像太陽的紅紅火光一樣，在天上高掛。」浪花輕輕拍打岸邊，觸動我的每一條心弦。我用力抱緊身邊的女孩們，捉緊此刻的美好時光。我們就這樣擁抱着，不需要多餘的言語，也能感受到與對方的牽絆。

    一心提議我們在沙灘上拾起大大小小的貝殼，裝進一個個已經準備好的瓶子，放入寫上鼓勵說話的便簽，把瓶子送給每一位隊友。每當我拾起一塊貝殼，過往的片段便在我的腦海中浮現，這些貝殼彷彿是我回憶的碎片。我把絲絲點點的憶記裝滿瓶子，原子筆的墨水在紙上流淌，直至我劃上最後的句號。其他成員一直以來的鼓勵深深地刻進了我的腦袋，幫助我從一棵幼苗成長，造就了現在茂盛的大樹。無論在便簽寫上多少字句，這種愛並非筆墨能夠形容的。我們手牽手對着大海大喊：「友誼永固！謝謝你們給予我的一切！」不知不覺，鹹蛋黃為天空染上一陣金黃色，我們相處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你們記得一切安好，保持聯絡，有機會的話我們要再見，再次一起在沙灘上奮戰！無論在未來遇到大大小小的挑戰，記住要愈戰愈強，不要屈服，秉承着沙灘女排的精神！再會了，沙灘排球隊！再會了，我的第二個家！」我依依不捨地告訴隊友，和隊友作最後的告別。無情的地鐵車門「砰」一聲地關上，她們隔着閘門揮手的樣子原本清晰可見，慢慢地變得模糊，最後消失。

    夏日的輝煌並非永恆，隨着季節的更替，總會有一天被秋天取代。可是，我們在夏日中留下的回憶卻會長存下去。這十二年一眨眼便過去了，就如從一場夢蘇醒一般，但是我捧着的瓶子，鞋底的沙石，以及充滿汗漬的球衣卻無比真實。每一次的告別，也象徵着一段新旅程的開始。正所謂「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無爲在歧路，兒女共沾巾。」無論我們身處何方，在沙灘排球隊奮鬥而得到的堅持及意志會在未來成為我們的燈塔，帶領我們在人生的無限變數中找到方向。這種信念會成為我們的支柱，把我們聯繫起來。願我們相處的片段化成無數個畢生難忘的美好回憶，願這個夏日的告別化成人生新旅途的起點，願我們能懷着滿腔熱情及永不放棄的精神渡過以後的每一個夏天。

作者簡介

德華

拔萃女書院 (S4X)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