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夏荷

猶記得小時候，最愛的便是夏天——放了暑假，便可以和遠在鄉下的爺爺奶奶、同鄉朋友相聚。後山池塘的蓮花在那時總是開的無比旺盛、蓮子到了收穫的時節、連帶著鄰里的鄉親也要一同為之歡欣鼓舞。於是跑過狹窄土路時晃眼的日光、潮濕的暑氣也被驅散，剩知了還卯足了勁一聲聲鳴叫。走在那一片蓮塘邊，入目便滿是蒼翠荷葉錯落有致中，點綴著嬌豔欲滴的荷花。那時也不識得多麼文采高深的詩句，只覺得「香遠益清，亭亭淨植」亦不過如此。不過，到來還是水塘中遨遊的魚兒更顯生氣、垂在葉下的蓮子香更吊饞意。

「其他人對著花草蟲魚能悟出『禪意』，你倒好，滿腦子全是『饞意』！」奶奶笑著摸摸我頭頂，收起扇子：「鍋上燉著的蓮子羹該熟了，走吧。」蓮子羹！盼了大半年了，最想念的還是奶奶的手藝。我急急忙忙拉起奶奶的手，蹦著跳著被蒲扇輕搖的風吹回了家。

「砰——」重物倒地的聲音。我連忙跑向廚房——滾燙液體散落一地，老人家躺倒在灶台邊，手裏還緊緊握著湯勺。

「奶奶？」我輕聲問：「奶奶！」

說話聲大概是驚動了父母。眼前景象變換，一時是後山蓮塘、是逼仄轎車，又忽然成了黑白屏幕滴答滴答，還有周圍人驚恐的嘆聲。一切好似覆了一層水霧，看不清楚、聽不明白、張張嘴想說話又啞口無言。周圍一聲聲——「奶奶！」「媽！」……或許還有更多，或許沒有，我無暇去聽。腦海中只剩下迷蒙的哭喊、抽泣，尖銳的耳鳴攻佔意識。

好吵。

好吵！

我摀住耳嘗試阻絕嘈雜噪聲，卻擋不住冰冷的宣告：「患者年事已高，再加上急救不夠及時，搬動患者造成二次損傷——節哀。」

世界安靜了下來。

下雨了。

「滴答、滴答」雨點打在窗戶上、又落進我手中。於是我從夢中醒來，手中還攥著的舊蒲扇不知何時成了一紙悼詞，記憶中總是開著火的灶台早已落了灰。回頭看向窗外，暴雨為後山池塘蒙上一身輕霧，又打彎直挺的蓮花莖——花大概是謝了吧。

季夏時節行將結束，或許我也應該告別童年無憂的蓮塘嬉戲、熱騰騰的蓮子羹與蒲扇輕搖的風。

只是我知道，那場雨從不曾離去。

作者簡介

桑閒

拔萃女書院 (S3U)

「桑林映陂水，雨過宛城西。」 一名閒散鴿子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