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

夏日告別
我總是期待夏日的到來,它承接著學年的結束,開啓溫暖陽光下休閑的日子。我本以爲我今年也會想以往一樣,無所事事在家中度過數十日,直到父親得知我爺爺的死訊。
我父親是韓國人,因爲娶了我母親才來臨香港,一住就留了十六年,而原生家庭都留在了韓國。據他所説,我爺爺因爲常年喝酒加上工作過於辛勞而身體不適,嚴重影響肺部,導致他早在我出生以前就一直在醫院裏接受治療。我從沒有看過現實生活中的他,對他的印象只來源於我父親的片面之詞。
記得暑假一開始我整家就飛往韓國,到達後跟奶奶會面,第二天就立刻去了爺爺的墓地。我們搭了三個小時的火車,來到了郊外的綠色墓地。我們沒有把爺爺葬在傳統的墓地,而是將他的骨灰埋在一棵樹旁邊。山的不同起伏上都安放了木凳,坐在高點的山坡放眼望去,這些樹木佈滿了整個墓園,一片鬱鬱葱葱。
那天天氣風光明媚,陽光從藍天白雲間灑在一排排數目,透過茂密的樹葉溫暖躺在草地裏的魂魄。墓園裏面沒有墓碑,不少樹旁邊都擺放了鮮花或名牌,用以識別主人。要不是特定到來拜訪過世的人,看起來就像一個清净安謐的公園。
我們上了一個小山坡,站在爺爺的樹前面。把木桌放在草地上,蘋果整齊地擺放在紙碟,將爺爺生前喜愛的馬格利酒倒到地上,乳白色的液體灑在草葉間。我們輪流在樹木前跪拜,表示敬意,再和爺爺談話。我父親一開始還能保持儀態,説了一會開始淚流滿面,最後連話語都帶了哭腔。
在我父親的記憶力,爺爺不是一個特別溫暖的父親,嚴肅又死板,不是叫父親讀書,就是令他彈鋼琴。可是,我父親說他小的時候常常會看見爺爺蹲在地上,用槌子敲胡桃。在韓國的那個年代,胡桃價格並不便宜,但我爺爺還是會把一袋袋帶殼的胡桃買回來,慢慢的敲碎給父親吃,說可以補腦。爲了父親,他每個冬天都會從濟州島寄回好幾個箱子的橘子,就因爲我父親小的時候最喜歡吃橘子。
看著父親跪在爺爺前聲淚俱下,哭訴他還未見證他之後的歷程,我開始幻想如果他還在生,會是一位怎麽樣的外公。他會對待我像是對父親是一樣嚴厲,還是年紀大了會使他變得更慈祥?可惜的是,他一直以來都被困在醫院裏,我看不到他身上歲月的痕跡,而是放了他年輕模樣的遺照。
我父親不常談論他在韓國時候的童年,但每次提到爺爺,都是帶著傷心的表情。爲了家庭,父親不常獨自回到韓國探親,加上爺爺當時住的醫院位置十分偏僻,父親想去探望他十分艱難。他曾説,他人生中其中一個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夠在我爺爺重病前完成博士學位,因爲這是父親小時候爺爺對他的一個心願。雖然父親不説,但在香港日子,應該有不少的都是在思念家鄉,而他努力在香港奮鬥,應該都是爲了爺爺。
站在陽光下,我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我也像父親一樣淚流滿面。我從未認識過他,但根據我父親的話語,我好像看到了爺爺的一面。我爲什麽在哭呢?可能因爲我知道我父親將會失去他人生的一個指路燈。我在這個夏日告別了爺爺,也告別了父親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