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經過家樓下的公園，印象中小孩嬉戲的喧嘩吵鬧已被一片肅靜淹沒。夏日炎炎卻沒了一貫的童聲作伴，顯得格外冷清。這是我童年的歸宿，陪伴我度過無數個黃昏，教導了我交友處事之道。公園現在人跡罕至，只剩公公婆婆悠閒地盪鞦韆，把腿架在兒童攀爬設備上，舒緩歷經多年奮鬥遺留下的繃緊筋骨。原本自由飛翔的鳥群在遊樂設施上築起家園，生活得美滿安穩。重臨舊地，陣陣回憶湧上心頭，隨之而來的是一番惋惜。但熟悉的歡聲笑語不再，不禁讓我質疑自己的記憶。

眼前的小孩看似五歲，身材矮小的他用力挺起胸膛，支撐著肩膀上笨重的大提琴。遠看只見一台豎立的大提琴，底下長出兩條樹枝似的小腿，晃晃蕩蕩地細步走。旁邊的大人牽著大提琴的右手，急步前進，不時催促大提琴快點快點。嘮叨的大人嘴裡不停唸著:「再慢你就趕不上進度了。大家都學有所成，你就這副慢吞吞的模樣，怎考上名校?」小孩低著頭默不作聲，繼續往前走 ，只見他年幼的面孔已掛上一雙沉沉的眼袋，無精打采地追趕著大人的步伐。

原來小孩都在忙，忙得連玩樂的時間都騰不出來。無窮無盡的補習班、興趣班，究竟是為小孩還是一眾望子成龍的家長度身訂造的呢?

或許是未雨綢繆的先見之明，代價卻是小孩所剩無幾的童年。有別於一般的家長，我們家採取「放任式」教育。小學時期的我擁有一本電話簿，一一列出兒時夥伴的名字和家長的聯絡電話。每天放學，我都逐一撥打，尋找當天的玩伴。我們黃昏之際在公園飛奔，汗水淋漓卻無阻精力充沛的我們，在汗水燦笑交際之下，仍談笑風生。日日如是的捉迷藏我們從不厭倦，所有的藏身之處其實人人皆知，但匿藏時的忐忑不安、被追逐的心驚膽跳卻從未消逝。得意忘形的我們不時控制不住情緒，陣陣歡呼與尖叫交織而形成童年的主題曲，每天下午必定在公園奏起。主題曲往往招惹保安的注意，或許曲子的旋律異於大眾口味，刺耳的交響曲惹來居民的投訴。保安一本正經地提醒我們調低聲量，但我總覺得他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嚴厲中帶點仁慈。

樓下平台的吊燈都是一式一樣的，唯有一盞燈格格不入。豈不是當年我和玩伴在平台打羽毛球時，一不小心擊中吊燈的傑作嗎?當時我們拾起粗製濫造的球拍，模仿電視機上見過的運動員的英姿，有模有樣地嘗試擊球。屢試不過的我們並沒有垂頭喪氣，反而積極調整動作，只望球拍能碰到球。皇心不負有心人，我使盡渾身力量揮動球拍，的確擊中了球。「砰」一聲，我心裏頓時沉下來了，不妙。球拍的大幅度揮動不但打中了球，還擊中了一旁的吊燈。看著粉碎一地的玻璃， 我的心猶如同時被打碎了。保安恰巧經過，望著一臉惶恐卻不知所措的我們，只淡淡說了句沒事 ，沒受傷就好了。那晚，我被媽媽痛斥了一番。愧疚之情油然而生，但擊中球那瞬間的喜悅蓋過一切後悔，使我回味無窮。後來，我也正式接了羽毛球訓練。

青澀的歲月又是多麼遙遠，但仔細一想，我不也才十幾歲嗎?忙於高中學業，我每天只會搭電梯經過樓下商場，便搭車外出。僅僅三分鐘路程的公園和平台，我卻好幾年沒踏出過了。放學後編排滿滿的課外活動，回到家已經七八點，只顧匆匆吃飯後就回房間溫習。

奔波勞碌，為的是爭取選擇將來定向的機會，犧牲玩樂時光實在是無可厚非。童真一去不返，但至少美好的回憶能令我回眸一笑，至少我有經歷過純真快樂的童年。現在的小孩忙著贏在起跑線，剝奪了兒童應有的、無憂無慮的日子。不知他們將來回首過去，看見的童年到底是束縛還是一門值得的投資?我只知道，他們絕對不會以「夢幻」一詞來總結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