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夏日的告別

作者: 瑪卡巴卡巴卡阿卡 最後更新: 09/08/2024
阿刁住在西藏的某個地方。她像樹,像鳥,在天地間自在地走著。我初次聽到她的故事時,正穿著背心,蹲坐在椅子上啃西瓜。盡管開著冷氣,一切卻仍是濕漉漉的,被刺眼的陽光一照,像是要升起水霧來——一切,是多麽的鮮活呀!
      那個暑假,我不是跟著朋友行山,就是去海灘。
      媽媽每天給我做一種叫「芝士土豆餅」的美味。我不懂什麽「健康飲食」,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好在我也不 懂什麽容貌焦慮,身材焦慮,就算胖乎乎,皮膚黝黑,穿亮黃色的皺巴巴的衣服,我也雄赳赳,氣昂昂地走著。
      要說最經常去的山,便是太平山了。我和幾個好朋友由家長們領著,一路上像是有釋放不完的精力,東跑跑西跑跑。一行人先是沿著馬路走,再走上一條分支出來的斜坡。準確的路我倒也記不清,因為我根本沒留意過自己在向何方前進,有大人們領著,我們只需盡情胡鬧,交換貼紙,咿咿呀呀唱跑調的歌,聊些級幼稚的話題。山頂有家奶茶店。走累了,我們就想想那甜絲絲,冰涼涼的的滋味。
      有時大人們安排我們去大譚水塘。沿途有些被人塗鴉過的巖石,經過那里的時候,我戳戳小夥伴的背,嘻嘻笑著說:「看,那中間是個心」然後指指它兩邊的人名,兩根食指點在一起。
      我們因為這件事哄笑了一路。
      到了水塘,看見水,我們就歡呼雀躍起來。說來慚愧,我們並不知那里能不能喂魚,一次扔了塊白白的面包下去,下面的水便翻騰起來了。一條條紅,橙又帶點黑色的小生靈,用力地擺動著全身,嘴巴一張一合。細看水里最多的其實是小很多的,密密麻麻的黑魚,只不過不醒目,叫人很難注意到,那些扔在水中的食物大多是他們瓜分的。鮮艷的大魚很胖,東西到了嘴邊也吃不到,但人不急不緩地遊著。我們叫它們「貴族和小嘍啰」
      為什麽大魚搶不到東西吃還那麽胖?當時我認為,這是件很重要,很值得思考的事情。現在想想,就和小王子的羊吃不吃花一樣重要,
      太陽不那麽猛的時候,我們就央求著去海灘。它是那麽的有誘惑力,就連出門前被迫塗厚厚一層防曬霜的難受,我也忍得下來。
      那是一段極為清晰的回憶,我站在幾級台階的頂端,身邊是熱鬧的人群。地上有些很粗的沙子,下了台階就是海灘。我穿著鞋子,一步一步向海走去,小小的心中並沒有優美的,詩意的讚嘆。現在的我也沒有讚嘆大海的能力,當時我沒有嘗試去做,心裡倒少了件事,多了點看海的空間。我記得身後的吵雜聲不知不覺暗淡下去,熱氣本是四面八方地向我湧來,此刻卻只在我腳底凝聚著。世界是如此明亮,晃的我睜不開眼,只見到眼前波光粼粼,像是我已經身在海中,只不過是被太陽烤成了金黃的海。
      海灘其實很擁擠,但我不用考慮帳篷搭在哪里,帶來的玩具如何充氣,不用考慮會不會中暑,會不會溺水,那些是大人們的事情。我看到了海,那片吐著浪花的海,於是很興奮地跑呀跑,跑到細沙上,把鞋隨意甩下,又跳到水里,感受那股無與倫比的清涼。
      如今,我不常去海了,一提到海,就想到「一泓海水杯中瀉」的壯美,「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的淡淡憂愁。真實的海一點點遠去,留給我的是精神上的海。
      提到鮮活,我仿佛能看見斯佳麗在痛苦中再一次想起她摯愛的塔拉,再一次昂起頭,驕傲地迎接新的一天。英子分不清天和海,李娟在阿勒泰的茫茫戈壁上為滴水泉的傳奇留下淚水,三毛在異鄉品味古道西風瘦馬的意境,作為一個「逆子」,熱烈地活著,活著……
      耳邊響起——「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後來聽到一句極富哲理的話:「我思故我在。」這令我有些茫然,又有些釋懷。我記憶中的那段夏天是沒有思想的。它仿佛是一個交界點,那個夏天之前,我不是在努力吸收知識,就是些模糊,稱不上是記憶的點點滴滴;那個夏天以後,是呈分試,是升中,是匆匆忙忙的一段,叫我的精神世界添了些許東西的歲月。唯有那個夏天,我像一個照相機一樣記錄著每時每刻,卻絲毫沒有想出什麽對生命的感激,對世界的讚美云云。這代表我那時不存在嗎?但那些鮮活的記憶正如此真切地在我腦中活動著。那是一段再也無法覆刻的回憶。那個夏天漸行漸遠,我就像在睡眠中發覺夢中的角色沒有影子,從而醒覺一切都是幻象一樣,注視這它的背影,似要找回那真實的感覺。
      那個夏天走了。一個備考的晚上,天氣漸漸轉涼。我聽著音樂,寫完筆記後放下筆,用力眨眨眼睛,腦中仍擠著麥克白悲劇的成因,地球的構造,路易十六……
      我的視線停在了一張相片上,里面有個胖胖的,醜醜的小孩子。她穿著有艾莎公主卡通的衣服,做著鬼臉,手里捏著像是水晶泥的東西。阿刁的歌曲響起了。我發現,阿刁是那樣的孤獨,又是那樣的勇敢。她走上了一條路,並且一直那樣走下去,走下去。
      我覺得那小孩子傻乎乎的,好可愛。夏日走了。它揮著手,告別聲從遠處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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