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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了線
手中的魚絲線被一陣強風拉得筆直,那塊紅色的菱形在蔚藍的天空上飄揚著,像極了展翅翱翔的老鷹,自由地在空中任意遨遊。兩個孩子在草地上牽著繩子,順著風向飛奔了起來,歡呼著。「飛起來了!風箏成功了!」
但在一片愉悅之間,繩卻承受不了搶風的拉扯,「啪」的一聲,斷了,抓著風箏軸的女孩一時不知所措,眼睜睜地看着鮮紅的風箏在氣流的一牽一扯,慢慢飄然而去。
就在這時,男孩快地跑了起來,用力一跳,便抓着了風箏的尾巴,與風糾纏了許久,終於成功地風箏扯了下來。女孩拿着輕飄飄的風箏族,哭喪着臉問:「允行,我們怎麼辦啊?」」她不甘看着數月以來的製成品就此失敗,但線斷了,還有怎麼辦呢?只能重新再弄一個風箏吧。她扯着毛衣的邊緣,嘴角微微顫抖著,眼看快要哭出來了。
「一心,哭什麼呢?傻的,線斷了便打個結,把它駁回來唄!」他用靈活的手指把兩個線頭對準,再打了幾個死結,滿意地退後了兩步。躺在地上頹振不起的風箏彷彿被喚醒般,一下子躍了起來,再次往藍天沖去。
風起了,拂過樹葉的臉龐,發出如雨一般的沙沙聲,撫摸着他們兩頭凌亂的頭髮,領着那紅色的友誼起飛,兩個父親在他們背後為這段天真可貴的友情微笑,拿出了相機,咔嚓一聲,拍下了一幀相片。
「把電話掛上!」隱約聽到話筒的另一端傳來了一陣嚴厲的呼喝,然後允行不忿的回覆:「爸,我才剛做完一份卷子,休息一下不行嗎?」
「不行!你還有幾個月就大考了,你知道這個考試將會對你的選科多麼的重要嗎?你別再讓我為你操心好嗎,還要駁嘴,真是讓人頭痛⋯⋯」碰的一聲,我猜是他父親粗魯地關上了門,然後就是一陣沈默。
你還好嗎?我想開口問,但卻被剛才的呼喝給嚇到了,一句話梗在喉頭,無法出口。「對不起,我先斷線了。」他無奈的聲音從話筒傳出,聲音無助得讓我心涼了半載。
「你沒事⋯⋯」斷線了,一陣規律、機械的響聲在話筒的另一頭響起,冷漠地敲進我心房。我嘆了一口氣,為允行感到心疼。嚴父慈母,我猜就是指他的父母吧。他一直都很注重允行的成績,但教育的方法還是跟他父母對他一樣,又打又罵,弄得允行與他父親的關係越發緊張。同時間,我更擔心的是允行,畢竟住在如此嚴厲的家庭也真的不容易呢。臨近大考,近來看到允行一天比一天憔悴,黑眼圈一天比一天嚴重,我不禁為他的健康擔心,但每次問及他時卻被他一陣強顏歡笑給堵住口。
「我沒事,真的沒事!」
第二天回到學校,還是同一句話。「真的嗎?沒事就好。」我看著他的雙眼,藏不住眼神之間的憂鬱。我一陣心疼,欲開口安慰他,口中卻無話好說。這種問題難道是三言兩語可以解決的嗎?只好拍拍他的肩頭,說:「你知道,你有心事可以跟我分享⋯⋯」
說罷,不禁覺得自己好笑——心事可以分享?我到底是誰,可以幫到他寫什麼?心想他也應該想著同一樣的東西,但我們倆彷彿都在互相打發著對方,只有舌尖的空言當作安慰。
「是嗎?」他疲累地說著,把頭轉向另一邊,一塊心飛回到桌子上的數學,彼此之間的聯繫彷彿耐不住父親與學業的拉扯。
在一霎那,我回到了那個草原。他父親不在我們身後,風箏軸緊緊抓在我手中。風起了,我想起了那個風箏,邁步跑了起來。
風箏一拉一扯,隨著氣流開始起飛。不料綁著的死結猜是鬆掉了,「啪」的一聲,斷了。風箏一沉,我驚慌地呼喊著:「允行,怎麼辦?」我扭過頭,只見允行在遠處的背影,一動不動,沈默著。我心下一沉,風箏失去控制,一下撞在地上。
我走過去檢視那塊殘舊的風箏,骨架斷了。
「允行,我們該怎麼辦?」我手足無措,拿著斷了線的風箏,走過去問他,他的臉色卻是難以辨認。
「對,我們該怎麼辦呢?」他重複著我的問題,一身筆直的校服彷彿是他疲累的身軀唯一一個支撐,他眨著無神的雙眼,不解的看著我。他好像變成了我不認識的一個人,看,線斷了,心裡的弦線再也彈不響,那我們該怎麼辦呢?
風箏鮮紅的帆布慢慢在衣櫃的深處中變得淡然。帆布會淡,我猜,感情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