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告别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春雨晚來夏風。微寒的學期第一天彷彿就在眼前，儘管我無數次祈禱時間走得再慢一些，但夏天早就悄悄到來，學期走到了尾聲。

       六月三十日這天，很平凡的一個早晨，七時一刻，天光大亮，路邊的早餐舖散發著陣陣香味，白胖胖的包子散發著陣陣熱氣，被人來人往吞噬殆盡。不過我已經沒有功夫再腦補包子的美味了，我把全身力氣集中到腳上，身下的自行車因為蹬得太急而不滿地嘎吱作響，我抽出時間瞥了一眼手錶，分針即將跨過到校時間的最後一道坎，這也將是我最後一次跨過這道坎了——過了今天，我將離開這座陪伴了我人生十幾年的城市，前往陌生的他鄉繼續學業。

       五分鐘後。

       班主任把暑假作業往桌上一拍，用難得的柔和語氣說道：“班裡有41位同學，這裡有40份卷子，相信大家都已經知道了原因，因為一心下學期不會再回來了。一心，你有什麼想對大家說的嗎？” 說什麼呢，祝願大家前程似錦？祝福掩飾不了離別的惆悵。寬慰大家青山一道同雲雨，重逢其實並不難？安慰得了別人，安慰不了自己。我的思緒紛亂萬千，忽得眼前清明，原是同桌有容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會想念大家的。”同窗一場，他日莫要相忘，這就夠了。

       於是氣氛被烘托起來，於是過往的不愉快都被遺忘，只剩下美好的集體回憶，教室一陣寂靜，隱有低低嘬泣。一件校服在筆尖被傳遞，藍的、粉的、綠的筆，娟秀的、瀟灑的、龍飛鳳舞的字，在本色雪白的校服上留下或祝福或不捨或回憶的話語，綴著一個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姓名，組成一件獨一無二的華麗校服。換上這件來自同學們的禮物，我與每一個人相擁，然後坐在所有人的中間，白光一現，這一刻被永遠定格在一張照片裡。

       再見，再見，記得要回來看我們啊。

       風從遠方吹來，夏意偽裝成花粉讓有容打了一個大噴嚏，眼眶微紅。在夏日的告別聲中，我與有容騎上回家的自行車。騎到一處下坡，有容忽然松開車把，車子像飛鳥一樣衝下坡去，我緊隨其後也衝了下去，風在耳邊尖嘯著，把新校服吹得鼓起來，把校服上的話語吹得獵獵作響，把我吹得直流淚。

       顛簸漸漸緩了下去，自行車行到平地上，我刹車揉了揉被淚水模糊的眼：“大概是柳絮吹進眼睛裡了。” 有容用微紅的眼瞪我：“笨，這時節早就沒有柳絮了。” 原来謝卻海棠飛盡絮，夏天早就到了。

       空曠的平地上兩人推車慢慢走著，影子卻在烈日下怎樣也拉不長，就像我們的告別一樣。我們一人買了一盒冰淇淋，慢慢地吃著，聊著，回憶著。還記得陽光明媚，我們在一個九月相遇；還記得春風輕蕩，窗外青藤的影爬上你我的桌；還記得雨打蕉葉，玩耍后鞋上沾染著的泥土在教室裡留下一個個腳印；還記得爆竹聲聲，我們站在屋前看滿天煙火不曾覺累。如今少年將飛，不知何時才能再會，驕陽高懸，冰淇淋終於化成了水······暮色將近，而我們渾然不覺，行到二人常去的公園，只見荷花池旁，兩兩時禽噪夕陽，晚風拂去臉上的笑意，四目對望，相顧無言······

       又是一年盛夏，那年的他鄉早已成了第二個家，烈日驕陽下風光依舊，校服也依然是白色的校服。只是新衫洗舊，幾經褪色，再也讀不清上面那些張牙舞爪的字跡，誰人還記得那話語之下低聲嘬泣的筆手？咖啡店內，新朋友們嘰嘰喳喳地圍在身側，商量著暑假去哪裡玩，只是再也看不見那飛鳥一般衝下坡去的故人。望著窗外烈日下騎車掠過的陌生人，我不禁心想那樣的你真像我人生中一個過客。

       然後才明白這世間尋常事，惟有別離多，只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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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萃女書院 (S4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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