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她身上，我明白到勤奮堅毅的可貴。」

  從前，老家的院子里有棵蘋果樹，是奶奶種下的。最初的時候它還是棵小苗，我舉起手來放在頭頂，看著自己的手慢慢平移到樹枝上，原來就跟我一般高啊！幼時無知，總覺得它長高的時候我也會跟著一起長。

  奶奶是個厲害的人，無論春夏或是秋冬，她都會堅持做一件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大清早，她就提溜起紅色的灑水桶走到樹下，彎下腰來拍拍樹葉把它叫醒，繞著它走啊走，把土澆了一圈又一圈，我提不起來沉重的桶，就站在一旁等她澆完之後彎下腰來摸摸我的頭，感覺自己又要長高了。

  夏天，她光著腳躺在搖椅上，扇著蒲扇，靜靜地在樹下遮陰；我呢，拿白色的粉筆在石板路上畫了九格，雙腳一跳、單腳又跳。到了冬天，她穿上棉襖躺在搖椅上，腳下烤起了柴火，靜靜地在樹下取暖；我呢？太冷了，還是回屋吧。

 

  在無數個下午透過玻璃往外看，總能看見奶奶坐在院裡的背影，她在想些什麼呢？去問問好了。

「您每天都起來給蘋果樹澆水，澆完了就在搖椅上坐著，到了下午也坐著，天黑了您還坐著，它又不會長腿跑了，您為什麼整天都守著它呢？」我問。「奶奶沒什麼文化，也識不來什麼字，奶奶只知道你要是能吃到這樹上的紅果啊，就會樂呵好久好久，奶奶啊，要讓它每年都開出好果子！你呢要好好學，將來才能有出息，不然就跟奶奶一樣只能在家裡種樹咯！」她說。

 

  我點了點頭。

 

  奶奶是個厲害的人，院裡的蘋果長得都大，紅里透黃的果皮上有一絲一絲的紅色條紋，皮脆水多，很甜很甜。可是奶奶堅持了這麼久，到頭來手磨出了不少老繭，還落下了腰病，也不見得是件好事。

 

「媽，咱們到集市上買就好了，乾嘛費老勁非得自己種。」媽媽也不懂奶奶為什麼這麼執著，奶奶卻每次都說要自己種的才好，又脆又甜，外面的都打催生劑，長得不好。

 

  上學後每年的七八月放暑假了我都會回老家一趟，走在鄉下的路上，抬頭能看見千百根電線纏繞成一圈，連到了百戶人的家裡，石路的兩邊是油菜花田，田很大，把路擠成了細長一條，我一味地向前，背著行囊走了好久。不知道是第幾個十字路口了，我也沒在意是第幾個，因為無論在哪，奶奶都是一個人站在那，無數個春夏秋冬她的白髮都不曾改變。她就靜靜地站著，雙手捧著三兩個奪目的紅果，白色的發絲在太陽底下閃著光，走近了看她和藹的微笑和眯起來的眼睛就像個在旋轉木馬上等著父母來的小孩一樣，一年的期待在這一秒溢了出來。

 

  好幾年了都是如此。

 

  那天，搖椅上的人顫顫巍巍跨出了門口，她說這大半輩子在屋子里呆了太久，她說她想多出去看一看、走一走。傍晚了，暮靄沈沈，佝僂的背影走在暗啞的村裡，她的腳步很輕，細長的路讓她這一步走了太久太久。最後，瘞玉埋香。

 

  如今蘋果樹長高了，我也長大了。

 

  又是暑假，回到了熟悉的房子，推開大門還是會發出同樣的咯吱聲，鐵鏽是越來越多；蘋果樹還在，只是沒人澆水後再也不長果了；竹編的搖椅上落了灰，交叉的縫隙里都是塵土，怎麼擦也擦不乾淨，奶奶沒法坐在這了。

 

  後來，我考上了一所不錯的大學，我有好好學，有像奶奶一樣堅持。再後來，我有了份工作，還算安穩，至少不用在家裡守著樹過日子了。

 

  又是一年夏季。

 

  下班的路上碰到一家水果攤，擺出來的蘋果很大很紅，也有一絲絲紅黃夾雜的紋絡，我彎下身子挑了起來，老闆遞來紅色塑料袋，說是自家果園種的，自己澆水自己摘，所以又脆又甜。奶奶也是這樣說的。

 

  買回家咬了一口，果然是自己種的才好。

 

  時間可貴，那份堅毅也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