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耳機

作者: 唯爵 最後更新: 15/12/2023

  「爸爸。」「唉!」多年來一直垂流在臉頰的一滴汗水,終於緩緩地滴落。那聲回應,彷彿是堅持的勝利。

 

  兒時家中冒出的火苗,雖然燒毀了你和我居所,卻無意燃起苦難中的希望。還記得你說「對不起,只聽爆炸很小聲……對不……」你用粗略的語言講出了你的無能為力。那被燻黑的臉,凸顯了那幾條皺彎、深深烙印的紋,在漆黑的環境裡,你的眼睛卻映著深邃,泛出淚光的眼睛。在那一刻,我好像明白了你那被無端的自責而打破心,可以用我的汗水彌補。

 

  左翻翻右翻翻,今早剛到的報紙便巧合地發布了一則關於耳蝸的廣告。那一個巴掌大、塑料製、連著一條長線的助聽器,驕傲地叫出驚人的貴價。可是,我大喊「沒關係,我會賺錢買給你。」退縮的念頭不再復燃。

 

  我認為我有極度完美的工作計畫,既能賺到錢,又能兼顧學業。在鳥兒剛醒的時刻,我已經踏上巴士,準備工作。換好螢光紅的制服,穿上硬鞋頭的鞋子,頭髮往後一撥便戴上帽子,然後踩入泥水混合的地裡。「老闆,這個要搬嗎?」「把這個放在哪?」在猛烈的火球下,把衣服暈染得濕答答,在臉頰燙出紅火的顏色。地上這些螢光蟲顯得多麼微不足道、可有可無,但我卻有著強烈,遙遠的目標。

 

  兼職在我的世界裡等於可以兼顧其他事的職業,因此我把時間安排的十分「妥當」。在別人都在午休的時間裡,我把昨日的課堂影片全都播完了,左手拿著勺子,右手抓著筆,就如忙碌的八爪魚能把工作份量濃縮,望能把工做完,書也讀完。老師總說「堅持就是勝利。」是的,堅持時種的花,收割時爸爸便能收到了。

 

 「一二三,抬起!」常常說螞蟻搬家密密麻麻,我看工地裡人們的一舉一動,更像是螞蟻。那幾株木頭份量約等於七個成年人,日日夜夜把木頭扛上肩膀,往南方搬運,就像頭頂的天在慢慢塌陷,沉木漸漸地把肩膀弄壞,也把我的世界戳出一個洞。

 

  在這些身體破爛的日子裡,給爸爸看病的錢如雪球徐徐地卷起,形成不完整的小雪球。我右手提著小雪球,左手牽著你的手往醫院去。到了醫院,看著你痀僂地坐在翡綠的長椅、雙手不由自主地合起、雙唇抿著,我內心彷彿出現了隱形的尖刺,不規律地刺痛心臟。

 

  「你爸爸的聽力只能恢復五成,裝上耳蝸只能讓他聽見六十分貝內的聲音,加上他已幾乎失去語言能力,短時間難以再開口與人溝通。我建議你省下這些血汗錢。」什麼?五成?耳蝸不是新科技嗎?這三年裡扛的木頭,我自以為把塌下的天抬起了,我以為能撐開一把傘,做爸爸的聲音導航,帶爸爸遊山玩水……難道我錯了?沒有可能。一直堅持下來的原因……不,以前爸爸是怎麼教會我走路的,我現在也能教會他說話。可是,爸爸扭頭,希望我不要勉強。當然不能!我堅持的,只是有一個願望,便是爸爸能過上好生活。

 

  後來付了費,經過一系列的監察,手術也成功進行。爸爸帶上耳蝸的那一刻,悶焗的房間扯住我的喉嚨,不讓我呼吸,下顎付出一顆汗珠,內心祈求「勝利」的到來。帶上後,爸爸眼睛一亮,從前的黯然被趕走,只剩驚奇與感動的淚珠。

 

  堅持能讓人達到美好。當初寫下的諾言鞭策著我,我才能賺錢,錢才能為父親帶來更響亮及豐富的生活,更好的生活,那一滴汗水忽然有了價值。

 

《勸學》中提到,「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捨,金石可鏤。」幸虧我既能把朽木割斷,也能將礦石雕刻成玉石,即時過程付出的汗水超出極限,可全因父愛,我才能勇敢又堅強地接受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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