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良局李城壁中學學生

像我這樣的人
像我這樣的人,應該要受到世人的指責與唾棄,只配永世活在良心的譴責下如行屍走肉般苟延殘喘。
我的罪孽滔天,在地鐵盡是做些偷拍別人的鄙陋行徑,被其他乘客錄影擺上網絡公審也是我咎由自取;在萬聖節夜,有位文人扮演魯迅的角色做著滑稽的演講,我卻要驅逐他,被網暴限制他人自由也是自食其果。但如果換個角度來看經過,會不會有不一樣的情況呢?在地鐵,我只不過是在玩手機而已,即使已經展示相冊,卻仍然逃不過口誅筆伐;而在萬聖節那晚,我是多麼喜歡那位文人幽默的音語啊,可是為了避免梨泰院事件的悲劇重蹈覆轍,我也只能盡量疏散人群,不要讓太多人聚集堵塞道路,但人們卻只樂意看那冰山一角。
像我這樣的人,遍佈社會每一個犄角旮旯。在資訊科技的發展下,互聯網和社交媒體通常會根據用戶的興趣和偏好推送相關內容。而這樣的機制卻潛移默化地加強人們的主觀性關注,逐漸變得只關心自己感興趣、與自己觀點相近的內容,令人們偏聽、偏信的情況日趨嚴重,加劇社會分化和對立。只因我的快樂沒有得到別的允許,便要被當做矯揉造作,被自詡清高的旁觀者站在道德制高點譴責,扭曲事實,無限放大那些微不足道的小缺陷。萬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我渴望哪天出現泰戈爾口中把自己活成一道光的那個人,讓我們可以借著這道光照亮背後的無盡深淵;也希望我們每個人都能活成一束光,綻放所有的美好。
只是,像我這樣的人,註定孤獨。一個人去吃飯的路上,我看到別人結伴而行,我心裏有些羨慕,轉眼我卻在前面的草地裏遇見了一棵與眾不同的樹。周圍的樹都緊密地站在一起,看起來,它也有些孤獨。於是我走過去問:「樹啊樹,你是不是也有不合群的痛苦?」可樹卻說,他才不痛苦。附近沒有其他樹木,這片土地,就是他的專屬。我有些疑惑,問:「你不過是孤零零的一棵樹,又有誰能聽懂你的心聲?」可他卻說,這裏的鳥兒會看他起舞,路過的風也會聽他傾訴,而這滿地堆積的落葉,都曾是他的親屬。我說:「那我還蠻羨慕你的。你有一半自由飛揚在天,也有一半故事紮根在土。在這個角落裏,你看慣了朝暮,也不懼孤獨。」樹卻笑了,說,應該是他滿懷羨慕。少年能走的路很長,路上有他看不到的朝暮。別因為害怕就躊躇不前,前面還有無數故事可不要辜負。告別了樹後我繼續向前走,路上,好像也沒有那麼孤獨。
說來也奇怪,餐館的那位廚師,他用來裝花椒的罐子卻被人貼上香菜的標籤。不知情的人拿起來一看,總會認為這就是香菜。然而廚師不以為然:但凡人們多瞭解一下,多看看就會知道這是花椒。可是,大部分人都不會認真看,他們只會匆匆一撇,然後妄下定論,說這就是香菜,他們只會看標籤。即使如此,廚師依舊認為那些人是荒謬絕倫,堅決不會為了那些自以為是的旁觀者而多此一舉,更換標籤。即使閒言碎語四起,畢竟許多人對香菜哪是恨之入骨。但我仔細一想,罐子裏裝的本來也不是香菜啊!而且他們的流言蜚語和廚師毫無干係,菜是廚師烹飪,又不是他們,對吧。
正沉思著,電視裏播放的《新三國》吸引了我的注意——那是孟德的經典臺詞,一度改變了許多人對這位「亂世梟雄」的看法:「世人昨天看錯了我曹操,今天也看錯了,或許明天還會看錯。可我仍然是我,我從不怕別人看錯我。」我羨慕廚師的豁達,曾經我也有一個裝滿白糖的罐子,卻被貼上了食鹽的標籤,而我也從未嘗試撕下標籤。後來糖用完了,那個罐子也真的用來裝鹽了。我恍然大悟,到底是你決定了標籤,還是標籤定義了你?你願意做貼著香菜的花椒罐,還是裝著鹽的糖罐呢?
像我這樣的人,何必妄想那些不可能?懷疑一旦產生,罪名已然成立。那束光穿透裂縫,裏面的骯髒齷齪被顯現,於是光便有了罪。我們永遠無法撕下那無形的標籤。可是,誰又在乎這些呢?明天或許會變糟,但也可能更好,一切取決於現在。所以,請做自己的罐子,貼上專屬自己的標籤!「良農能稼而不能為穡,良工能巧而不能為順。」既然無法改變世人的誤解,既然他們只願意相信自己想要看到的「真相」,那就沉浸在自己的天地裏去發掘那些轉瞬即逝的美好,曇花一現的寧靜。山有頂峰,湖有彼岸,在人生漫漫長途中,萬物皆有回轉。當我們覺得餘味苦澀時,請務必相信,一切終有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