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違的擁抱 未完的初始

作者: 餃子王畫大餅 最後更新: 17/10/2023

流光容易把人抛,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於生命的大道上快步流星之時,我們常被前路的溝溝坎坎矇蔽雙眼,而難以辨別正確的方向。可那些真的是所謂的溝溝坎坎嗎?我們人總活在第一視角下,卻忘了隱藏在視角下的景色才是這個世界真正想帶給我們的信息。視角和方向,在單一的個體下,總是單調且封閉的。可要怎麽從容的跳脫這平凡又無趣的寒夏,回到另一面下生動的世界呢?

        我也曾迷茫過…又或者説,直到現在,我也未曾弄清過自己的方向…

        還記得是一場夏天,生機勃勃,綠樹成蔭,樹上的蟬鳴環繞在每個人的耳邊,此時,每個孩子大多都會光著膀子滿大街的跑,好不快活,可此刻坐在課室窗邊的座位的我卻是一副悶悶不樂的表情。誠然,我向來都是這副模樣,同班的同學們早已見怪不怪,但同樣也不願意跟我對話,哪怕一句。而老師們每次看到我這副模樣也都假惺惺地走上前關懷,殊不知他們的語氣和表情早已流露出他們對這份差事的不情願,人性的虛僞也在此刻展露無遺。「無聊…」一貫的答復換來他們一貫的冷落的回應,最終他們也懶得理會,把我調到課室的角落,那是離教師桌最遠的座位,也恰巧是離窗外最近的。

        自搬到窗邊那座位以來,我就整天望著窗邊籃球場發呆,小息也是、上課也是。雖説我成績本就不好,也不全是上課時心不在焉導致的,而是我本就極度討厭書本上那些所謂的「知識」。一打開課本,滿滿的腐朽的資本主義氣息撲鼻而來,上面佈滿的是那些世界想要我們成爲的答案,可這與我這個崇尚大同社會的世界公民完全背道而馳。一直以來,我都以爲只有羅素才是我的知己—同樣在童年時的孤獨,同樣的沉默寡言,又是同樣崇尚社會主義的人。從那時起,我愛上了哲學,並深入的鑽研。記得羅素那時對我的啓發,他説:「是大自然、書本以及數學,將我救了回來。」那是羅素當在青年期有一種與日俱增的孤寂感,還有一種遇不到說話對象的失落時經常做的。他的童年情景與我當時情況如出一轍,我也因此嘗試他對當時情景的解法:望著窗外的風景、閲讀並嘗試理解羅素的哲學理念。哲學—這在至少我這個年級那可是無人觸及的領域,卻成爲我至今唯一的愛好,也正因如此,更沒有人願意跟我這個怪人聊天了。也罷,反正在孤獨的時候,我才有時間和空間從事於思考,才能為我孤僻的心靈尋找到一絲慰藉。直到那時,我還覺得我的一生將在孤獨的道路上貫徹至終,儘管我心甘情願,並享受於此。可後來,一個人出現在我那條追尋屬於唯美且浪漫的孤獨大道,以旁觀者的角度,給予我這個世界另一面的景色,跳脫原本的世界,去迎接新世界的光芒。

        四月,正是開學的月份,櫻花也在這時綻放的最為盛艷,此時通往學校的道路也成爲了一條櫻花大道,行人每逢路過此處,或慕名登臨,無一不驚艷於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可很無奈,我對熱鬧過敏,漫步於人群中,我卻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我沒有一點不自在,只是不解他們爲何能如此愉悅。確實,我也喜歡櫻花,也愛欣賞著這如夢境一般的櫻花走廊,可我從不説出,也不張揚,我只是喜歡自個兒靜靜的欣賞櫻花的飄起沉落,蔚藍色的天空掩映生姿,寧靜地觀賞生命由盛轉衰的過程,這才是對生命該有的尊重。説罷,一片櫻花掉到我的頭頂,我順勢撿起,看著手心的花瓣,抬頭望向湛蓝色的天空與微微點頭的櫻花樹枝條,想起小時候與雲朵相互追逐的過往…

        我想念那時的天空,那是我人生中唯一熱鬧的時光,我可以毫無顧慮地隨地奔跑。跑累了,便躺在他們的懷裏安然入睡,櫻花賦予點綴,他們也以琴聲作伴。現在我大抵也能這樣,可一回頭,正躺著的是一塊長滿青苔的石塊,與我作伴的也只是來自大自然象徵著生生不息的聲音。比起那會兒,我更享受當下,我甚至搞不懂爲什麽那時的我能如此瀟灑、如此快活。也罷,反正那會兒的時光已無法複刻—他們早已不在,我也不期待他們能再給予我什麽。在來自大自然的交響樂中,我才能陶醉於其中,痛快的享受著孤獨帶給我的快感。

        霎時,代表上課的鈴聲響起。來到了一間新的教室,遇到了新的同學,可一樣的是他們仍刻意疏離我,看來我孤僻的性格早已在整個年級裏傳來,這也正是我所期望的。我自覺的找了個同樣靠窗的位子,看著遠方的山,近處的流水,還有上課期間無人問津的籃球場,開始了我新學年的思想鬥爭。此時,老師發話,吩咐同學們留意,説是有轉校生到來並自我介紹。我本不在意,畢竟沒有什麽比羅素説的話更具有吸引力,更何況刻意把頭凑到人群中一同聆聽那無聊且公式化的演講本就會讓我渾身發癢。思緒本就是高深且難以被探測到底的,我倒希望能從他的自我介紹中聽出個所以然來,可我寧願什麽都不做,也不願再讓自己再多失望一次。如果賭錯了的後果是稍縱即逝的須臾一刹,我反倒樂意,可我還感受到心跳的氣息,那本就是是一場痛苦且漫長的過程。讓大腦不斷思考,麻痹自己的大腦,起碼還能讓我空虛的靈魂找到一個尚且安穩的栖息地。爲此,我最後還是望著窗外的風景,隔絕於外界,自我想象一處浪漫的場景—那是在一列火車,望著窗外的風雲色變,手裏也捧著一杯紅酒,坐在那兒,靜候我最終的目的地,這很愜意…

        此時,火車穿過一條隧道,窗外的景色赫然消沈,窗裏浮現的是一名男子。模糊的窗並不能反射出他清澈的面容,只能大抵描繪他的輪廓。透過窗,我看見的是他站在台上抑揚頓挫的身體晃動,台下則是認真聽講的芸芸眾生。我不想聽他無趣的演講,可現在別無二選,非要選的話,看著窗戶裏的他倒也不失我的本意。就在我剛做完選擇之際,屏蔽我與外界的那層薄薄的細紗自然脫落,窗裏的他樣貌逐漸清晰,浮現出的是一副俊俏的面貌,五官長的尚且精緻,黛黑色的校服搭配微長髮的造型,如書生般斯文且瀟灑。我依稀記得我曾遇見過這副面容,不是在古裝劇中,而是現實裏的場景。人們總說,在一生的時光大道上,來者匆匆,他們還沒來得及在我們的一生中留下過濃墨重彩的一筆就已煙消雲散,因此時光才如此值得被珍惜,可我不怎麼認為。煙消雲散—這聽起來很可怕,可對我來說這可是一場解脫,那是煙才能消、是雲才能散,可肉體不能,記憶也不予許…我本想借此墜入記憶的海峽,可還沒來得及,耳邊響起人類的聲音,或者說,是人類口中清晰的詞彙,那是我那尚存記憶中第一次清晰的聽到來自人類的具有象徵意義的句子。窗裏,他的手臂隨著聲線擺動,律動有序,語調也有抑揚頓挫的美感,說起話來娓娓道來,書生之氣蕩氣回腸,但其中的信息卻能直擊人心(至少有直擊我心吧,因為在那時我也沒把自己當成過一個正常人,雖說我總認為不正常的是整個社會,但無可否認,一個正常人生活在一群不正常的人堆裏,自己反倒成了不正常的),尤其是當我從他演講裏聽出來那最為關鍵,對我來說也是想要將其貫徹我一身的兩個字—「哲學」。

        他喜歡哲學嗎?我沒聽清,主要剛才的演出過於迷人,詩句一樣優美的表達把自己想帶出的信息增添了一份朦朧的文學造詣,也打破了我對「自我介紹」無趣的刻板印象。此時火車穿過隧道,窗外天朗氣清的景色再次浮現,可他絕美的風範,細膩的描述和刻意描繪的「哲學」二字仍在我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意猶未盡…

        這一上午注定是個特殊的時段,窗外那本是一成不變的景色因為他的到來增添了幾分韻味,長久以來,我的世界就未被人踏足過(雖然是我選擇的自我封閉),我享受那裡的景色,儘管那兒的景色總是千篇一律,可只有這樣我才能專注於思考,我才能為我壓抑的心靈找到一處舒適的居留之處。但現在,一向對人類過敏的我本已隔絕了其他外來者的往來,卻允許他的隨意闖蕩,他的到來我竟不反感,猶如一個充滿郁金香和蒲公英的花海久違的迎來一位打理它的主人,一位同樣喜歡花,但更喜歡在花海中奔跑,而非獨自欣賞的主人。一副滿目花絮的畫作多了一位清純又俊俏的主人不但沒什麽不妥,反而多了一番意境,一份空靈感,這反倒有助於我的思想昇華。望著他在花園單純又傻里傻氣的舉動,這成爲了我整個上午唯一的樂趣。

        火車這時重返於那條隧道上,這是我從沒預料過的情況。

        一會兒,外來的世界突然紛擾了幾分,這對我來説可是雜訊一樣的存在,唯一的作用就只是提醒我小息已至,是時候進入更深一層的思想領域。進入更深層的思想領域可是個費力勁的功夫,它需要冥想者有豐富的想像力和專注力,也更耗精力。該領域的景色也不如淺層般優美且安逸,或者説,那兒根本就沒有景色可言,那就只是個無際的黑洞,就像你本身處於寧靜的花海中,欣賞著清風徐來的律動搖晃,享受著水波不興的平靜湖面。可你爲了免去風吹過耳旁的噪音、免去陽光的刺激、免除外界的所有信息,選擇自個兒裹著棉被,大抵如此。可還沒等進入到那領域,一把清晰的聲音直擊我的耳邊,與外界的雜訊不同,這裏面富含人性中最真誠的問候,那是我在這個社會中從未見識過的人性的一面。這時,窗裏浮現的是一副更爲清朗的面容—溫潤的雙眸述説他對我的關懷與好奇,字裏行間也透露出真摯的請求。面對人性中最真善美的靈魂,我無法抗拒,可要如何善意的回應,我也不曉得。要透過窗戶與其交談,還是轉過頭,直面與其對話,在長達數年的思想交鋒下,我竟從未思考過類似的問題,不知是我的失策,還是說我那會兒就預想過這樣的情況不會降臨在我未來的人生中,説到來,居然有人能讓我主動打開那用作封閉自己的大門,這早已超出我的預料。

        「聽説你也喜歡哲學,交給朋友?以後有空能一起探討什麽的…」他跟我說了許多,大抵是一些與哲學有關的詞匯,理念什麽的他倒沒透露,可依然無法阻擋他迷人的魅力,而我也尚算有禮貌回應(雖然由始至終我都只是跟窗裏的他對話,可與人對話這事,我早已生疏,願意與人對話對我來説已是質的飛躍)。談吐之間,我未表漏過我的理念,他也未曾,可我依稀感覺到我倆理念的相似,這是來自同根的默契,也算是世界觀的重合。那次對話之後,我對他的瞭解又多了幾分,我從未預料過居然還有人與我如此相似,不同的是,對話之後,他回歸於外界的紛擾之中。外邊的世界對他來説別無二致,但細心聆聽那堆雜訊,會發現總有股清晰且洪亮的人聲混雜於其中。能自由進出我的世界之事,引起了我巨大的求知欲。整天,我都在思考此事,回頭一看,我可是曉看天色暮看雲,他早已在我的世界裏揮之不去。思來想去,一天也就這樣過去了。

        翌日,太陽還沒有升起之時,我早已歸回那獨屬於我的座位。我從未見過凌晨四點的此地。昨晚,我可是輾轉難眠,我不知爲何我曾只享受痛快的孤獨時光,如今,一個人的到來我卻不反感。説好的對熱鬧過敏呢?我徘徊在這條寥寂與熱鬧的十字路口許久了,一直以來我每逢途經此處,前方的答案都尤其明顯,此刻,倒不是想選熱鬧,只是覺得多了一個人的世界倒也不錯,這時,我思考的是能否開闢一條道路,一條不算熱鬧,卻略帶人情味的道路。確實,這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如何走成爲了我現行唯一難題。思想至今,太陽如往常的從東邊升起,我從未見過如此景色,遠處的薄霧散盡之後突然得見日照景山—那是太陽把自己的光輝借給了雪山,雪山頂上那澄澈的白突然變成了輝煌的金,百餘裏處的我皆能看見,唯美至極。

        「好美啊…」一把聲音從我背後發出,那是在六點正的清晨,我從未預想過這時刻的學校居然會有除我以外的學生登臨。同時如此清晰的人聲也直把我嚇得一哆嗦,果然,到現在我還沒習慣人聲的存在。我一回頭,看見的正是那位熱愛哲學的轉校生,那是我第一次正面與他對視,金黃色的光灑在他的容顔上,墨綠色的瞳孔搭配迷人的雙眸,顧盼生輝,精緻的五官,與陽光灑下時棕紅色的微長曲髮形成一幅獨樹一幟的肖像畫。

        「你長得很帥氣啊,別一直愁眉苦臉的…」他與我對話,溫柔的一笑彰顯了他對我的友善,弄的我些許不知所措。我不知該如何與人對話,只能簡單地回應,或微微點頭。這該說是一場普通的寒暄嗎?我不清楚。對話的内容主要環繞著他對我的初印象,表達對我也喜歡哲學的驚訝以及對我外貌的評價。也許他真的很驚訝有人與他有同樣的愛好,因爲昨天能從他口中聽到「哲學」我也略顯震驚;也許他真的對我的樣貌有頗高的評價,雖然十數年來我對著窗戶,但只顧著思考,無暇顧及我的容顔,記憶想象中也失去了我容貌的印象;也許我不該對他有那麽多的猜疑,嘗試與他好好接觸,或許能在開拓道路上事半功倍。我姑且弄清了方向,可接下來該怎麽做,我仍一頭霧水,那是我第一次對未來有了困惑,或是説,那是我第一次打算為未來的自己而奮鬥。

作者簡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