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的夏天

外公家的陽台上，曾種植著許多植物。他對它們很是上心，準時澆水、施肥，希望讓它們得到最好的呵護。在一個個午後，他和外婆總是斜靠在躺椅上，聊著家長里短，望著眼前的花草、果樹，滿眼皆是綠意，構造出一片青翠欲滴的小世界。清新的空氣中氤氳著花草的芬芳，如枝蔓般蔓延到整間屋子。和煦的陽光溫暖地灑落到他身上、照得整個人都暖洋洋的，閒適而愜意。

但每到夏天，這陽光的存在卻變得過於灼熱，逐漸高漲的溫度也伴隨了惱人的蚊蟲。牠們幾乎無孔不入，叮咬人們的皮肉，留下一大片紅腫的痕跡，從稍稍露出一絲縫隙的門窗外飛進家裏。兒時的我，幾乎整個夏天都待在外公家，更是不堪其擾。外公總會從自己精心呵護的某種植物上摘下幾片葉子，揉搓出其中富含的汁液，輕輕搽到我的手臂上，總能令我擺脫蚊蟲帶來的瘙癢，在炎炎的夏日中感受到久違的清涼，感到渾身上下都神清氣爽。

外公的無花果樹也在這時結果。他個子不是很高，只得從鄰居家借來梯子，外婆扶著他，小心翼翼地爬上去，再小心翼翼地抱著滿載著豐收果實的籃子爬下來，然後剝掉青綠色的果皮，把淡粉紅色的果肉遞到我口中。但他自己種植出來的無花果並不算清甜，甚至還有些酸澀，吃進嘴裏幾乎全都是細小的籽，只能全部吐出來。

外公也不生氣，頂著灼熱的大太陽和令人窒息的悶熱空氣，過好幾條街到市場上提一個沈甸甸的大西瓜、再到便利店買幾瓶汽水回家，把他的背都拉扯得彎下來了。外公挑選的西瓜總是格外甘甜，我總能在幾分鐘內就吃掉中心處最好吃的那幾塊，然後再用力搖晃出汽水中的氣泡，看著它們聚集到一起、浮到水面上，再伴隨著輕微的噼啪聲，一個個破裂、消失，化為泡影。

那個夏末秋初的夜晚，我即將和父母移居香港，我們全家便在晚餐後一起到陽台上說說話。晚風輕拂，一掃白天的炎熱，吹來了夏日里少有的涼爽。天色已晚，外公養的曇花在悄然間盛放了，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潔白，彷彿訴說著美好時光終究是曇花一現，皎潔的圓月更為其平添了一絲聖潔。冰冷的月光與遠處人家的溫暖燈火交相輝映，冷暖色調融合到一起，意外地和諧，點亮了團坐的一張張臉龐。

又到了夏天，這個充斥著火辣辣的陽光與無窮盡的蚊蟲滋擾、匯聚著酸澀與甘甜的季節。疫情結束，我再度回到家鄉。外公早已在三年前過世，陽台的躺椅上只餘下外婆一人的身影。無花果樹缺乏照料，卻仍舊鬱鬱蔥蔥，可外婆腿腳不好，滿樹的果子再無人採摘，外公曾經引以為傲的曇花更已枯萎。我的童年，也在氣泡的噼啪聲中轉瞬即逝地消失了。

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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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萃女書院 (S2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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