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獸

弱肉強食、優勝劣汰、適者生存是叢林裡一貫的法則，每隻動物不管實力如何，都嚴謹地遵守這不成文的規定。身為狐狸的我自然對其奉若珍寶，畢竟在這條法則的潛移默化下，那些柔弱又甜美的羔羊，從不敢反抗我的撕咬，只是驚恐地四散奔跑，可惜被我盯上的獵物從來都逃脫不了我的血盆大口。嚼著腥甜的羊肉，我的嘴角越咧越大，誰能抵得過潔白小羊的誘惑呢？我追捕著食草動物，同時躲避著更大的食肉動物。在這個綠色的世界，一向如此，沒有人反抗，也沒有任何侵擾。
      直到兩個月前，在森林邊緣爆發的那聲槍響。幾乎所有動物都聽到了，當時，我們以為不過是自然的一聲高歌，沒想到是我們的死亡前的警鐘。那時，我正好在捕獵，趁著膽小的兔子被嚇得一動不動，我一躍而上，輕而易舉地結束了兔子的生命。哦，請別誇讚我的仁慈。我知道，有些狐狸喜歡戲弄食物，我可沒那樣的閒情逸致，食物終究是食物，沒什麼好玩的。我竟有些感謝那巨響，為我省去了不少力氣。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讓所有動物草木皆兵。
      越來越多的動物不見了。起初，大家以為不過是他們不小心，可後來，失蹤的動物的數量遠遠超出往年的平均數量。直到幸存者逃了回來，告訴了我們那個可怕的消息：槍。人類，向來與我們相安無事的人類，舉起了槍，對準了我們。一瞬間，森林裡風聲鶴唳，所有動物幾乎都躲在自己的巢穴裡，不敢貿然出動。
      更可怕的事發生了，隨著人們把第一頭羊牽到自己的村落後，叢林規則被破壞了。食草動物搖身一變，成了食物鏈的頂端，人們給他們食物和避難所，讓他們安心地生活，而人類的槍，更是將羊的地位抬到最高，沒有動物再敢捕食羊了。而熊和老虎，曾經的霸主，在硝煙下，被迫俯首稱臣，瑟瑟發抖，不復威風。雞也聞風而動，逕自跑到了人類的村落，躍上枝頭成鳳凰。於是，越來越多的食草動物開始投身人類，被他們馴養。甚至有些食肉動物的敗類，比如狼，竟也夾著尾巴跑到人類那裡，那條尾巴不再豎起，而是托在身後，像是人類紅纓帽上綴的那根羽毛。那群叛徒耀武揚威，甚至來對付我們，他們熟知我們的脾性，總是在我們自以為安全地時候出現在我們面前，咧著大嘴興奮地叫著主人，而人類笑著給他們加官晉爵。也有血氣方剛的老虎試圖反抗人類，可最後渾身都是血，鮮豔的血。原來老虎的血，跟羊的一樣，都是紅色，都是腥甜的。我害怕起來，於是只能靠抓些小動物為生，我日漸消瘦，原本柔順的皮毛虬結在一起，渾身髒兮兮的。
      後來我們終於摸索出了規律，只要人類打到一定數量的獵物後就會停手，於是，顯而易見地，我們開始進貢。依然是優勝劣汰，叢林法則似乎沒變，又似乎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弱者被我們推出去，被人類擊殺，掩護我們的正常生活。大家都無可奈何地接受了這個安排。也有些動物不甘就此葬送，會故意把其他動物拖下水。於是大家越來越多疑，耳朵越來越靈敏，也越來越少覓偶，因為不敢再信任別人。
      我本不在乎，因為這一次都不關我事，我聽憑眾人的安排。
      可我忘了，我也有老的一天。我成為了那個「英雄」。在我生命的最後一天，人類的槍射中我的心臟。生命的盡頭，我忽然想到，之前那些被我吃乾抹淨的動物，是不是也這麼痛。但來不及想太多，最後望了眼天，我就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這，是一隻狐狸的故事，但不僅僅是狐狸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