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的外公

雨嘩啦嘩啦地下着，在水泥地上形成一個個小漩渦，夾雜着樹枝、塑料袋、凋落的花瓣慢慢地轉動。一聲聲驚雷迅疾地從茫茫蒼穹深處直射而出，在耳邊轟然炸響，震天動地。我低頭舉着傘，一頭悶地紮進了自己的世界宣告不滿。突然，我的雨傘被撞斜了，雨水頓時如瀑布淋濕了我的身。我煩厭地皺起了眉頭，透視雨幕，依稀看見一個銀眉鶴髮的老公公和一個小女孩。老人皺巴巴的手微顫地緊握着一把小型的折傘，不停把傘子傾向女孩的方向。因此，女孩只是被雨水略略地弄濕了鞋子，雨水卻連綿不斷地向老人的身上濺去，使他的衫褲也濕了、透了。

這一幕，不禁令我怔住。

我的零碎回憶被照亮了。我早就把他們如雜物丟棄到記憶的一隅，但現在他們卻忽爾在一瞬間湧上心頭。那時我的外公在校門外一手提着飯盒，一手撐着雨傘的畫面。那天早上，我遲了起牀，馬虎地穿上校服就衝出了家門，連早餐也趕不及吃。直到午飯的時候，我才愕然發現我忘記帶飯盒回學校。在小學時，老師不許同學上街買午餐，我馬上慌亂起來，焦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飢餓的感覺猶如苦水在我的肚裏翻滾。四周的同學說說笑笑，津津有味地進食，向左邊一瞧，鄰座的朋友正一口一口、慢悠悠地享用他母親親自製造的餃子。濃郁的肉汁香味四溢，鑽進我的鼻孔裏，讓我垂涎三尺。就在我快要肚餓至哭的時候，忽然廣播機響了起來。

「請三乙班的一心同學到校門外拿飯盒。妳的外公在那裏等待妳。」

 我迫不及待地向校門奔去，猶如跑車在跑道上飛馳。那時正狂風暴雨，雨水飛濺，迷瀠一片。四周全是乳白色的霧氣，又深又濃，不停洶湧，吞沒一切。為了避雨，我用外套遮擋雨水，快步向外公走。只見他撐着雨傘，舉起飯盒召喚我過來。他竟然沒有責怪我，連一點不耐煩的表情也沒有露出，只是笑罵了我一會兒。在我轉身離開時，他又趕緊提醒我: 「我在袋子裏放了雨衣，妳在放學回家時記住要穿上，以免着涼！」

與外公回憶的詩篇裏，撲面而來的是滿滿的香甜氣息，我趕忙把書合上，生怕這如蜜似的記憶悄悄在指縫溜走。雨仍下著着，我的思緒也依舊在雨中飄忽着。

這一幕不禁令我悔恨。

想起自己早前隨意了事的態度，又想起一臉笑語盈盈的外公，我實在不該。我想起我常因為瑣碎的事情而對外公心感煩厭。每次他在公眾地方說話大聲了一點，或請教我如何使用手機，或囉嗦多了一點，一股無名的火氣躥上心頭。外公總會裝作不以為然，臉上依樣掛着美麗的弧度，但如今想起來，才明白那些藏在眼角的濕意蘊含的苦澀。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悔恨如滾燙的熱度在我的心口灼了一個洞。曾經無意中說出的隻言片語就算已經被歲月的風塵掩埋，可彌補不了我對外公的種種創傷。兒時外公是多麼不厭其煩地撐着雨傘，冒着風雨遞過飯盒給我。他不怒、不怨，仍是關心地嘮叨。

雨依舊未停，我跑上前，把雨傘遞給老人，說：「這把大雨傘給你吧！這把小折傘遮蓋不了你們。」

老人接過雨傘，將小折傘交給了我，不斷喃喃地向我道謝，然後又緊握女孩的小手，繼續走。在昏昏夕陽下，他們一大一小的背影漸漸被拉長了，如橋子連接我們。

在何時與外公的相處時間悄悄地溜走? 在何時外公的頭髮變得花白，身體變得佝僂? 從前我曾多次想向他道歉，但在他面前驕傲和羞愧讓我難以開口。我常常恃着「今次不能，還有下次」安撫自己，卻不知道時間不等人。在我還沒有來得及報答外公的恩情，已再沒有機會了。

雨漸漸停了，但淚水卻如斷珠落下。我收起折傘，繼續走。改變不了過去，只能勇往向前。珍惜當下吧！時間如白駒飛馳，要好好把握，陪伴親近的人。也誠懇時間再給我機會，我一定會盡力彌補過去的失誤。

作者簡介

nickname-dgs-571813

拔萃女書院 (S3U)

在創作中找到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