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手中的診斷書,我的思緒被抽離了身體,但眼前的一切令我深深明白到這是真實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現在只是第二期,積極參與治療還是有購的。」醫生面無表情地說着,可是我耳中只迴盪着耳鳴和模糊不清的說話聲,當我回過神來時已經回到病房了。媽媽正在床尾收拾着背包,她掛着強顏歡笑的笑容說:「走!我們去郊遊,不要理會太多了!」她臉上的笑容有七分悲傷, 三分不忍,但我沒有拆穿,只是默默跟着她上了的士。
在一段說短不短,說長不長的旅程後,我們到達了一處位於山坡上的小亭。這個小亭的旁邊是一座巨大的石碑,足足有五人之高,龐大的墓碑襯托得一旁的小亭和我們非常渺小。石碑的腳下有一些後人為其種下的鮮花,走近能嗅到陣陣花香,芬芳馥鬱的花香使人精神煥發,可是我卻只是靜靜地看着石碑,一言不發。試想人世間有多少人在死後被立碑表揚,而我在死後留在世上的就什麼也沒有了,肉體被焚燒殆盡,骨灰被塵封在永無天日的格子中,就連名字也終有一日會被忘記,一想到我的結局,心中不禁泛起一層淡淡的悲傷。
往上山頂的路上,一個發着的碧光的湖眏入了我們的眼簾,湖面如同一面通透的鏡子。媽媽告訴我這是山中的許願池,於是鬼使神差下我隨手拿起了腳下的石頭,輕輕一拋到湖中。湖面因為石頭的不請自來打破了原本的平靜,由它落下的地方作為中心點泛起了一層層的漣漪,陰霾的天色的倒影、灰綠色的樹木的倒影和我悵惘的臉容的倒影也被漣漪弄得一團糟。望着倒影中的自己臉型扭曲,心情也像有一塊石頭墜入,思緒萬千,百感交集。明明在被告知有癌症時,我認知的世界已經崩壞了,天也塌下來了,但不知是否許願池的影響,我竟在拋石頭的時候帶着了一絲希望,希望可以活下去。
稍作整頓後,我們繼續向山頂進發,不同的是原本暗淡無光的沿途景色變得吸引,竟令我停足欣賞,一段短短的路走了半小時多。
一邊欣賞着大自然的美麗,一邊走上山的頂點,卻還沒踏上平台,數聲清脆響亮的鳥鳴聲已經傳入我的耳中。抬頭一看,看見的是一處幽靜的平台,四周被壯碩的樹木包圍,只有我們腳下的樓梯和面向的觀景區沒有受到樹木的侵擾,但相同之處是地上都被金黃色的落葉覆蓋,此情此景甚是好看。在包圍圈的中心近觀景區有一張長凳供人坐着欣賞美景,用手撥開落在長凳的落葉我們便坐了下來,靜靜的仰望着蔚藍色的天空。
從世界的不同角度仰望,那無邊無際的天空總是陪伴在我左右,未曾離開半步。許多人都好奇它的盡頭在哪裏,我也不例外,從小便經常問媽媽:「天空的盡頭在哪裏啊?」「大自然包括天空都比你想象的還要大,我也不知道它們的盡頭在那。」媽媽笑着回答。小時候的我不懂媽媽話中的意思,但現在看到這個向遠處無限延伸的天際,我明白了,明白到人類在大自然的無邊風月面前是如塵埃般的存在,我們之間的差距就像那小亭和高大的石碑一樣。如果死後肉體關於大自然,靈魂回歸原始,我想這是不錯的結局。
坐了良久,我起身走到了觀賞區,圍欄把細小的景色和高聳的山頂分隔到陰陽兩地。俯瞰山下景色,原來鋪天蓋地的樹木在轉換了一個角度後竟變得芝麻般大。蘇軾曾在《題西林壁》中寫道「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對待事情的不同取決於看的角度,我只在意於癌症負面的一面,這未嘗不是個機會去以第二個角度發現生活的趣味,普通人認為的瑣事,像偶然去釣釣魚、和家人一起吃飯等等⋯⋯在我眼中卻是最閃耀的時光,是最珍貴的,令人最珍惜的。
正如天空曇花一現,一閃即逝的流星,它們燒着自己的生命只為帶來一瞬的光芒,雖然我的生命短暫,但留在他人身上的光是最耀眼的。再次望到山下景色時,我明白到柳宗元在《始得西山宴遊記》中的心情,那種放下心頭大石的心情。在郊遊前,我為患癌的事悲從中來,但現在我十分認同醫生的一番話,「積極參與治療還是有救的。」想通了的我頓時為以往的自己感到羞愧。樹上的鳥兒依舊在吱吱唱歌,我腳步輕盈地走向山下,只留下一個小小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