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暗的天色下,我穿著厚重的羽絨服來到了北京的東城區。 大概半個小時前,我還在高空的飛機上向下俯視北京,各式的大樓起起伏伏,夜幕下萬家燈火,如同星點般大小,就像滿天繁星在閃爍。 原本以為北京高樓林立,直到在東城區看到遍地鋼筋水泥,電動車雜亂無序,儼然一幅混亂破敗的景象,才意識到眼前街道的破舊。 我提著行李箱,走向預定的酒店,沿路寒風陣陣襲來,混雜著揚起的塵土,令燈市口大街更顯得灰撲。
雖與地圖上的差別不大,但大部分店鋪餐館早已翻新,老舊的房屋像一個個長方形的扁盒子,擁有又低又矮的窗戶,可能是因為年久失修,窗戶上蒙上了不少塵,變得模糊不清,擋住了內裡的風景。
一路上,儘管冬季冰冷刺骨,刮風下雨,人跡寥寥的街道上仍有不少攤位,每當行人路過,經營攤位的人總會熱情地吆喝兩聲,以此招客。 我小心翼翼地在濕滑的地上行走,走過其中一個烤肉攤時,戴著圍巾的老闆對我大聲喊道:“先生,新鮮的羊肉,試試吧!”
我循聲望去,烤肉攤的老闆是一位頭髮花白的老者,他穿著厚大的羽絨服,頭上戴著一頂雷鋒帽,抬高了兩道眉,蒼老的臉上掛著笑容。
我來了興致,一走近便立即聞到濃烈的肉香味,一串串羊肉上撒了不少孜然粉,滋滋作響的烤肉不時滴下深褐色的肉汁,令人垂涎。 長途跋涉的我又餓又冷,便要了份羊肉串加蓋燒飯。 我剛坐下,年邁的老闆便顯得十分高興,抽出桌上一大截捲筒紙擦拭水漬。
靜候片刻後,他問道:“你是外來人吧?”我點頭。 他顯得十分得意:“我一眼就看出來了,你來出差的嗎?” “對,外出公辦。”我說。 在飯端上來前,他與我東扯西扯,一時談到國際形勢,一時又談到北京大名鼎鼎的旅遊景點。 我不時對他微笑,老闆就彷佛受到鼓勵似的說得更來勁了。 我吃著蓋燒飯,食材新鮮,分量也足,不禁聽得津津有味。 一頓飯下來,他仍滔滔不絕。 最後不知是營銷技巧,或是老闆樸實無華,他主動送上一碗紅豆湯,然後笑著說,如果下次再光顧,一定給我打個折扣。 離開烤肉攤的時候,已是夜幕低垂的深夜,我喝下甜湯,感覺胃暖暖的,對這條老街有了初始的好感。
隔天一早,我站在燈市口一個公交車站旁的電話亭打電話,眼睛一邊掃視著大街。 五點後的天漸漸明亮,街外是車水馬龍的繁華城市,街里卻依稀老街的模樣。 對面的大樓掛著一塊巨大的招牌,打著青島啤酒的廣告。 招牌上佈滿污跡,破損的一角隨風飄揚,發出一種類似哨子吹響的聲音。 街上行人穿梭不息,三輪車時不時咿咿呀呀地駛過。 行人路兩旁的店鋪林立。 轉角口的住宅老舊得發黃,紅牆失去了原本鮮豔的顏色,入口的石牆顯得簡陋滄桑,深綠的青苔生在牆的縫隙裡,遠看如同毛髮一樣。
百貨商場的大廈門口站著很多抽煙的人,有的眺望著遠方,有的低垂著頭,搔著腳上的一雙拖鞋。 我打完電話,穿過街道,走向那棟大廈。 一旁服裝店櫥窗裡擺設的潔白紗裙,與周邊散發著油煙味的餐館格格不入。 看著早點攤外擁擠的人群,熱氣瀰漫,坐在摺凳上的婦人問我:“吃早餐嗎?先生?”她捲起腿上的褲管,露出瘦弱的小腿。
我便問她:“有什麼早餐?”她精神奕奕地答我:“有油條豆漿,肉包。”我要了杯豆漿,結果離開時一個不穩,把手中的豆漿曬了一地。 那婦人看見一地的狼藉,“哎喲”一聲,迅速從摺凳上彈起。 我原以為她會說我弄髒了地,沒想到她看了一眼,便衝入店內提著拖把走出來,在人來人往的街口清理。 我連說了幾句“不好意思”,只見她擺了擺手,似乎毫無在意,最後重新遞了杯溫熱的豆漿給我。 在冬天喝著熱豆漿暖胃暖心,我不禁感嘆,這樣小小的店竟有如此濃厚的人情味。
飽餐後,我在車站排隊,前面一個接著一個排成一條長長的隊伍。 等車來了,有幾個老人顫顫巍巍地邁著大步上車,後面總有幾個年輕人幫忙。
上車之後,公交車一路晃動,行駛在雜亂的街上,窗外移動的風景像一個漫長的電影慢鏡。 幾次經過路口,擺攤的生意人總會搬來凳子坐在一起,曬曬太陽,聊聊天,又或下盤棋。 偶然聽見汽車的鳴笛,菜市場的喧鬧,人聲的吵雜,心中都會感嘆這繁華都市裡難得的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