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停地下,擦過旅人的行囊,拍打池中的荷葉;他們忙着躲避,覺得厭煩。
我雙手扶着窗沿,把眼睛貼在玻璃上瞧。透過薄霧,試圖閱覽霞氣之中的山色空濛——可是目及之處,只有鋼鐵穹蒼的灰。我又提起筆桿,潑墨作書,妄圖模仿那些高大背影,寫出淋漓時樹枝丫上吐蕾的芽。
我怎寫得出呢?我不是劉夢得,不懂「聖人言」,寫不出草色入簾青,沒見過野桂香滿溪。我是生長在樓宇間的一代,蟬鳴和稻穀只在口口相傳中。讓我詠春雨,我會寫它滋潤大地萬物,響若泉流;引「洗鉛霜都盡,嫩梢相觸」作序,但也僅此而已。
因爲我和碧綠只在夢中相會。
我和偷跑的春隔着玻璃相望,那裏有外婆家的菜地、河溝、蘆葦和火車道。
我有什麼?
我在紙上織造如畫山水,卻不能抬手握緊眼中雨絲。我有些憤怒。惱我如此懷古,好讀詩書,怎的卻不能仿他們昂首闊步走在渭川田家,行盡江南煙雨路;只得蜷縮在陰暗街角,仰頭望高樓驕縱無禮地霸佔了響午天空,低頭瞧浮花也覺美得不可方物。
我將窗沿水珠點貫串作絲,串起了蘇子瞻的風細柳斜,串起了他享山水趣的「雨初晴,水風清」。串起來,描補破碎天空露出的晦暗雲氣……
在那個有空調、熱水壺及飄窗臺的家。我把雨傘打開又併攏,重複多次聽那咔嗒聲。將雨傘舉過頭頂,雙手握住傘柄,幻想我就在雨中。珍珠亂撒,打遍新荷。
——4.26
今夜宜吟朗月行。
今夜的玉盤有太白少時般嶄亮。
今夜依舊沒有下雨,我等不到我的佳人。
——7.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