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區

「媽媽--」他看了我一眼，道：「有些事，我希望你不要打聽，不要管太多，好嗎？」

我第一時間覺得好笑，兒子是我一手拉扯大的，有什麼關於他的事我是不能知道的，難道他認為我們母子之間應該存在一個我不能踏入的禁區嗎？禁區，我突然愣住，為自己偶發的想像感到恐懼。平復了下心情，我柔聲說：「兒子啊，你還小不懂，但媽媽見識過很多，總比你有話語權……」「你不懂！你根本不懂尊重別人，給我獨立的空間！」兒子突然爆發，摔門而去。我呆坐著，一時之間滿心的委屈。

晚飯時，我和兒子共坐一席，卻彼此無言，只有零碎的碰筷聲偶然響起。我忍不住開口：「吃點菜吧，不要老吃肉。」末了又加一句：「天氣涼，你怎麼只穿這件，回頭加件外套。」「啪！」我心一顫，疑惑地看向兒子，只見他滿面漲紅：「你能不能不要這樣管東管西的，涼了我不會穿衣服嗎？我是三歲孩子啊！」他憤怒地按著餐桌坐起身。我嘆了口氣，也把碗筷放下了。我知道，我又一次踏入了我們母子之間的禁區了。禁區禁區，我忍不住一陣煩躁，什麼時候，我不能觸及，不能對他做的事有那麽多了呢？平日裏，要敲門得到許可才能進他房間；不能老是追問他學校裏的事；關心不能太多，因為他認為自己已經長大有照顧好自己的能力……

我的一心，在他與我之間設下壁壘分明的禁區，不許我，惟獨是她的母親，跨越一步。他的理由，我每個字都懂，卻不想理解。難道我關心他有錯嗎？他還那麽小，有足夠的能力判別對錯嗎？

除夕，熱鬧喜慶的節日氛圍中，我去往家附近新開的衣服店買衣服。正拿著裙子對鏡子比劃時，一個身形苗條、打扮時髦的女子撞入眼簾。我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兩眼，有些欣羨，年輕就是好，看這臉，真光滑啊……只見她挑了個角落坐下，舉起電話，似乎正準備打給誰。「媽，我路過服裝店，裏面的衣服不錯，我買一件好嗎？」語氣小心翼翼。對面似乎說了什麼，女人失落地撇了撇嘴。「好吧。那……回來坐的士啊……行行行，巴士便宜，坐巴士。」我突然有些惡寒：這麽大一個人了，還要事事問媽媽……我愣住了。一個事事依從母親，和母親關係看似緊密的「乖」孩子，真的是我想要的嗎？一個這樣的乖孩子，他懂得怎樣獨立自主地思考嗎？當遇到人生的風浪時，他懂得不依靠任何人，自跌倒的地方重新爬起來嗎？一連串想法沒有任何預兆地在腦海間滑過。

又逛了一會兒街，我接上兒子和丈夫回娘家裡拜年。還未到吃年夜飯的時間，我和母親躲在房間撿拾我的舊物。當我看見自己兒時成績單上的「滿江紅」時，不由得苦笑著搖頭，說：「媽，小時候你怎麼不多管管我呢，我但凡考好一點也不至於現在混成這副模樣啊！」豈料母親認真地看了一會，抬頭說：「正是因為你小的時候我沒怎麼監督你的課業，你才能有個幸福快樂的童年吧？何況你是忘了自己以前是個什麼德行了嗎，我那裡管得了你啊？再說，你現在也過得不差。」她苦思了一會兒後，總結道：「可見，父母不該對兒女橫加干涉，因為他們自己也能走出自己的路，世間路有千萬條，你怎知你覺得對的就是對他們最好的呢？」我本能地想反駁，卻又頓住了。

我站在陽台之上，默默地俯視著人流如織的大街上路過的行人，靜聽孩童爛漫的歡笑聲。「嗚嗚……媽媽抱……」我看向人群中，跌倒在地哇哇大哭的小童和袖手旁觀笑而不語的母親。我心中暗暗地想：何必這麼早就盼著孩子的成長呢。很快，快得你幾乎反應不過來，他就會長成不再需要你攙扶的大人模樣。具體是怎樣呢？他會在你們之間劃下界線，框定禁區，不准許你再干涉他的部分事情。到了那個時候，你一定會感到著急和失落吧。但儘管如此，也請你不要企圖侵犯他的禁區，因為那意味著窒礙他的自由發展，意味著你並沒有學懂怎樣地把他當成一個獨立的個體，意味著你沒有學會，放手。他不需要你的保護，因為儘管跌倒，失敗的經歷也將成為他成長路上最好的養分。內心想法的出現令我明白其實自己什麼都明白，我感覺心中一陣悶痛。

可轉念一想：如果禁區的出現，意味著一心的成長的話，那麽我應該為他感到高興。我的一心，正摩拳擦掌，向他的母親宣佈禁區的頒布，以準備好以一個大人的姿態面對充滿可能的世界，闖出自己的天地。這是一件多麽令人欣慰和喜悅的事啊！如果受傷要回家，我也將成為他最好的港灣，我會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無條件愛他的人。

執著的那顆心，突然便鬆了鬆。此時風聲瑟瑟，漫漫長夜將至，絲縷夕陽餘暉潑灑大街小巷，劃出光與暗的區域，世人趨光，但焉知看似晦暗的禁區的也有其存在之意義。

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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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傑靈女子中學 (S6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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