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斷想

林間斷想                                                                                                   

你記不清是何時走進那片深林的。

絲絲浮雲，伴著如小提琴般悠揚的春風，正在天邊纏綿著。雲像是油畫裏漣漪著的色彩，藍裏透著白，白裏嵌著粉，粉裏纏著紫。片片雲絲是輕巧的薄紗罷了，遮不住太陽透出的針針金縷。那時，天色應該不早了，但望不见天际，更見不到太陽的蹤影。你的視綫向外擴散，觸目只是樹，柏樹、松樹、雲杉、秋楓、小葉欖仁……樹木交織在一起，你分不出誰是誰。方圓百里，都是叢林的世界。

密林中越來越暗。風大了，你感到寒意，跌跌撞撞往前闖，總算沖出幽暗，看到山頭的太陽。眼前的樹林稀疏多了，樹都是綠的。軟風撲面而來，一片被吹落的樹葉正劃過天際。你的視綫不免被這片茶綠般的樹葉吸引。輕風溫柔地托起它，像是你輕輕托起你那遙不可及的夢想。它旋轉，跳躍，舞動，越飄越遠，最後停留在一間小房子的屋頂。

你站在林邊，前方有田野花海，小房子在海的彼岸，似是離你很遠，遙不可及。但它就靜靜地站在那，好像夢境中虛幻與現實的分界綫。黑色的煙囪，橙黃色的瓦片和屋頂——那片綠葉就落在屋頂，白色的墻壁，鐵制小窗戶，木頭小門，還有一圈木柵欄，你看得到，你看得真切，那就是你嚮往的地方！

你向小房子走去。可沒走十米遠，田野花海中竟橫亙著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溪水不足半米深，但足有四五米寬，水翻騰著流淌，浪花飛濺。你脫下運動鞋提在手中，踮起腳尖，提起裙邊，走進小溪。水寒刺骨，溪底石頭硌腳。一個趔趄,人差點撲進水中，手裏的運動鞋已全部浸在水中。腳凍得幾乎麻木，但分明感到一陣尖銳的疼痛，好不容易上了岸，就見左腳靠腳心處分明有條半寸長的口子，正不斷湧出鮮血。你害怕得閉上眼。

用一塊手絹包紮了傷口，拎著濕透的鞋，提起裙邊，你要穿過那一片斑斕的花海，走向小房子。花海像是映著天上的雲，絳紫、黃綠、暗藍、殷紅、柳青……點點浮花灑在田野上，紛雜斑駁，相擁相織，像是上帝打翻了的調色盤。田野中暗淡的狗尾巴雜草，襯著花海中明艷的玫瑰和牡丹，隨風舞動。你耳邊好像隱隱約約聽到小瓦房裏傳出陣陣悠揚的笛聲，伴著零星飛去的幾隻飛鳥的叫聲，像是為夕照伴奏，拉下一天的幕簾。

太陽快落山了！天越來越黑，你要走快些！你抬起一隻赤腳，卻突然停在半空，遲疑地看向遠方。好香，好香，花香讓你沉醉，你恍恍惚惚，想要躺到花海裏進入夢鄉。可突然來了一陣大風，把你吹醒了。你看見，小瓦房就在那裏！

你輕踩下去，赤腳在鬆軟的土地上，但好像陷下去了。你踏上另一隻腳，再走一步，再走一步。花海卻突然瞬息萬變。原本隨意輕舞，在瞬息間開始了狂舞。原本花海中微細的縫隙消失了。狂風轉了方向，花叢包裹住了你，像海草一樣，猙獰地想用嬌艷的花朵纏住你的腳。你心中一驚，向前飛奔。你白色的輕紗裙擺在風中飄蕩著、捲動著，上面漸漸開始有星星點點的泥濘。突然一瞥間，烏雲已經壓過枝頭，排山倒海的黑，吞噬了最後一絲想要透過的餘光。狂風呼嘯著，從正奔跑著的你的耳邊掠過。花瓣不知疲倦，竟似癲狂如針針銀絲般，刮破了你的衣衫，劃傷了你的雙臂。花海繼續並攏，烏雲壓得很低，天似要塌下來，壓得你喘不過氣來。你好像跑不動了，但你在零亂的碎髮的縫隙中，看到了你那嚮往的地方，小房子！瞧，它亮起了燈，那溫暖的燈光召喚著你！

不，你不願就此被花海吞噬，你不願就此屈服讓步。你要繼續！你卯足了勁，拼命穿梭於明艷的花海中，向那燈光奔去。近了！近了！二十米……十米……五米……你終於到了！

你已經理不得心跳的快速律動，而是顫抖著抬起一隻手。觸碰到小房子的那一刻，心靈似是被電擊了一般。這一切虛幻而似夢境，使你不敢相信，你終於到了。你默默流下喜悅的淚水，因爲你知道，通往夢想的道路，從不是唾手可以翻越的。

你記不清究竟是何時走出那片林間的，但你知道，那段迷幻和穿越已深深刻入你的心靈，永遠不會消散。

作者簡介

Chen Hening

拔萃女書院 (S3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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