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會記住什麼

匆匆忙忙，又是歲末年終。

     尖沙咀在今年年末這天格外熱鬧。碼頭之下，是波濤翻滾的海水；碼頭之上，是一個個後腦勺所組成的人海，密度極高。

    與平日迥然不同，在這天來到此地，就像是銀行定期存款突然到了可以取出的時候，又像是經營遊戲中彩蛋孵化完成的瞬間，去年的記憶自動在腦海浮現，也許時間就是一張不太靈敏的存儲卡，在某個特別的點才會讀取回憶。

      去年今日，我和奶奶一起漫步星光大道。因為那天在其他區有大型的慶祝活動，人流並不算太多。黃昏時刻，我們坐在長椅上，吃富豪雪糕車的軟雪糕，回顧一年發生的事情。我說著學校交友的事情——英文成績有進步啦、年初和朋友一起去大埔賞花了、還好在假期前考完試了⋯⋯而奶奶念的卻都是別人的事——我的弟弟升上中學了、某位近親考上大學了、誰誰誰又結婚了⋯⋯

      「阿嬤，你這一年記住的時間怎麼沒有你自己的生活呀」我低頭用濕巾擦拭被融化的雪糕滴到的外套。

       她沈默許久，只感慨了一句：「時間過得好快，又好像很慢。不知道最終時間會記得些什麼？」風捲起塵土，奶奶灰白色的頭髮在夕陽餘暉的映照下散發出金色的光。

      我們看著那一抹血紅的日沈入對岸，煙紫與橘色的霞鋪展開來。日落月升，夜幕低垂，海濱散步的人變得多了起來。我們在美樂士多買了魚蛋和撈麵當作晚餐，在石階上有說有笑地吃光。

      話題很快聊完，我們沒有等到倒數的時刻，十點鐘就坐上不同的地鐵線離開了。

      後來收拾遺物時我才明白了奶奶對於我那個問題的沈默，她早已失去了所謂的生活。她的房間空蕩蕩的，除了衣物之外只有一個收音機，我小心翼翼地開了機，梆黃響起，在狹小的空間內顯得很刺耳。我幻視出奶奶正在床上聽著粵劇，在中樂的喧鬧之下，是無邊的孤寂，寂到令人耳鳴。如果說人死前能見到往事如走馬燈般過場，那時間記住的會不會是一幕又一幕獨自聽戲的場面呢？

      我環視周圍的人群，閃爍的獸耳頭飾，透明發光的氣球，和去年很是相像。懷舊的情緒突上心頭，我想著再去美樂士多買一碗沙爹魚蛋，可等到我順著人流而上去到士多附近時，才發現已經關店了。

      「三十、二十九、二十八⋯⋯」不知不覺已來到一日最後的半分鐘，也是一年最後的半分鐘。

       我發現相比去年看電視直播的期待感，今次跨年多了幾分落寞與惆悵。當煙花在天際炸開的瞬間，我在想：時間會記住什麼？也許是孤獨，熱鬧之下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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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貞女子中學 (S6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