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噬夢

      夜闌人靜，窗外的天空宛若一張打翻了墨水的宣紙，黯淡無光。我拖著早已疲倦不堪的軀體，慢悠悠地挪步至床前，動作似是弱柳扶風。身體平穩地躺在床上，四肢無力地垂落在側，彷彿一瞬便要進入無意識狀態⋯⋯

      奇異的世界映入眼簾。房間灰白一片，與尚未著色的畫布無異。如手掌般大的數字縣浮在半空，偌大的的房間內只放置了一座縞白的長桌以及椅子，詭譎至極。可是，讓人訝異的並不是這怪誕的房間，而是我置身其中，卻沒有生出絲毫違和感，彷彿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饒是數字飄浮在空中，亦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我凝眸看著凌空的數字，三五個運算符號驀地浮現在數字與數字的間隔裏。我不知道這是甚麼地方，亦不知道自己來到這裏的緣故。然而，我心底卻沒有疑惑與不安，只是熟練地揚了揚手。一台小巧的計算機不知從何處飄來，穩穩地落在平放的掌心上。我以指腹在桌上輕抹了一下，平滑如明鏡的桌面倏然掀起波濤，甚是駭人。少頃，桌面漸漸平靜下來。待僅餘的漣漪緩緩散去，一幹與長桌顏色一致的水筆忽然顯現在桌上，許是被剛才的波浪捲來。

      我執起水筆，在空中畫下算式的計算步驟，指尖在計算的各種按鈕上迅速滑過，動作有如行雲流水。一顆心陶醉在計算過程中，變得熾熱；腦海裏的時間概念早已被星羅棋布的數字淹沒，手中的動作良久沒有停下的跡象。

      不知過了多久，密密麻麻的算式遍佈房間。我放下緊握在手中的計算機，傾身至算式底部，抬手寫上最後的答案，臉上顯露出欣慰的笑容。

      然而，就在筆尖落下之際，墨水驀地溢出，如海水倒灌般湧至空中，把觸碰到的一切事物全數吞噬。我心頭一顫，慌忙扔下手中正在消失的水筆。只是，它的消逝並不能阻止墨水的蔓延。眼看漆黑的液體逐步逼近，艱苦寫下的算式被吞噬殆盡，我心下萬般不願，卻無能為力。

      夢醒以後，我已記不清那時候的算式，不能把它重現眼前。只是每逢憶起此夢，也深感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