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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常
最後更新： 25/01/2023
小時候的我總是深深的畏懼著「死亡」，電視劇裏頭的主角一動不動，看起來像是睡著了，卻叫也叫不醒，而那身邊的人總是哭得稀里嘩啦，在刺眼的白熾燈下是被嗚咽聲包圍的百合，那樣悲傷的場景深深刻入我的腦袋。
那時候我尚與母親同牀，一閉上眼便是電視劇裏的場景，只是那主角成了我身邊人的模樣：我的父母、我的姊妹、我的朋友。我又睜開眼，以起夜上廁所的借口叫醒母親，像是確認了些甚麼又聽著她的鼾聲安心入睡。
去年的六月，母親突然收到舅父離世的消息。消息來得突然，聽母親説，舅父走的前一天還好好的，與平常別無兩樣，只是睡前覺得身體不太舒服，結果第二天便走了。
母親的家族很大，有九兄弟姊妹，離世的舅父排行第五。我與長輩們的交涉不深，獨五舅父是我比較熟悉的親戚，他的三個女兒亦是我和姐姐最為相熟的表親。因為家族裏就屬五舅父與我們兩家的小孩最多，聚餐時我們總是坐在同一枱。婆婆家人多家不大，小孩在吃飯時坐下後就基本再起不來身了，五舅父會為整枱人盛湯盛飯，做好一切後又因為位子窄而坐在圈外吃飯，夾菜時總要拜托他人。在我的印象中五舅父一直是好丈夫、好父親，很會照顧人的形象。
參加喪禮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因為母親要到場幫忙，所以我們一家不到九點便到了靈堂，在母親幫忙的時候我和姐姐便一直摺著元寶，從白天摺到黑夜。隨著人越多，靈堂裏的悲涼便越漸沉重，冷得滲骨。母親讓我帶著摺好的元寶到一個小房間裏燒，讓我對五舅父説些話。這真是在為難我，因為我實在不知道要説些甚麼。
五舅父不是我的至親，我的感觸未如五舅母、表姐、母親那麼大，只是對人生無常有些感概。五舅父離世的消息亦來得突然，於我而言這只是在平凡的日子裏出席一個無人期待的聚會，即使到了靈堂我亦沒有一點「某人逝去」的實感，只是一股滲人的白霧一直繞住我。小時候以為明白死亡而每夜畏懼著它的我，此刻卻無法理解「死亡」為何物，至少那不是一句「長眠不醒」能解釋的。
再説，逝者已矣，五舅父真的能聽到我說話嗎？到最後來來去去也只在心裏吐出了「願逝者安息」幾隻字，又借著燒元寶的火偷偷取暖。
在離開靈堂前，母親問我要不要看一眼五舅父，我點了點頭，又隨著母親到了另一個房間。
隔著玻璃，五舅父就躺在那床上，看起來真的與睡著無異，只是臉色蒼白得很，我看了一眼便把視線轉到別的地方去了，我沒敢繼續看。站我身旁的表姐卻是死死盯著玻璃，她的眼淚早已流乾，留下兩行淚痕在臉上。我像是患上高山反應般全身無力、眼前一陣花白目眩，我挽上母親的手，以她的手支撐著我的身體，與我冰冰的手相比母親手中的溫度甚至稱得上滾燙。
小時候未經歷過死亡的我畏懼著那未知，此刻的我卻是一點也不想再面對了。與無盡的惡夢相比，我只要當下這滾燙的溫度便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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