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屜

打開抽屜, 你會看見堆積得雜亂無章的私人物品, 還是收拾得井井有條的日用品? 這說不准, 人的一生又不止寥寥可數的幾件事. 抽屜或許能讓我們回憶起過往的光輝事蹟, 回憶起件件不堪回首的往事, 也能讓我們寄託對未來的期許, 能讓我們留下對生活的盼望. 記得我忙活時總是會把不干事的日用品丟盡抽屜裡, 可每當我想起, 總會願意翻翻抽屜, 讓那一封送不出的信, 那一個謎一般的黑盒子, 那一張淡黃色的照片, 沖洗著回憶的菲林底片.

還記得嗎? 那年的冬天, 初雪降臨, 身披乳白色大褂的大地, 還有躲在課室裡, 剛好穿著深灰色絨毛大衣的你, 相互映襯, 這就是我們認識的第一天. 趁你轉過頭來, 我便靠過身去, 想去製造話題, 與你熟絡起來. 自此以後, 每天我總是緊握著手裡的信, 每每都捏出汗了,卻鼓不起勇氣踏出那半步, 彷彿只是偶爾呆呆地看住你便心滿意足. 可直到畢業, 那一封信卻仍舊深藏在抽屜裡原封不動.

還記得嗎?  那年的夏天, 風和日麗, 岸邊的夕陽彷如夢境般醉人. 可事與願違, 揪心的事總會擾人清夢. 我扭過身去, 裝作早已熟睡, 你卻像是想早早地逃離這鬼地方般, 把那輕放在你手指上, 印證了三十年夫妻生活的戒指塞進抽屜裡. 那一晚, 我毫無掙扎, 毫無糾纏, 毫無留戀. 明明知道你依偎的身旁不再是我, 明明知道只要出手挽留就還有得救, 明明知道鼻子一酸就是一整晚, 我還是選擇躺在床上,讓你隨風而去, 靜待那沒有你的世界悄悄降臨.

還記得嗎? 那天是我們人生中的第一次相遇, 卻也是我們的最後一次的離別. 手術台上是個十來歲的女孩, 手術台邊是個老練精幹的主刀醫生. 人們總沒想過, 一場兒童活肝移植手術, 一個小小的失誤, 竟把那女孩送上了斷頭台. 術前的你多麼樂觀正面, 抽屜裡陳舊的小玩具也能讓你玩得樂此不疲; 術後的你多麼冰冷無情, 即便躺進了那將讓你飛灰湮滅的抽屜, 你也是依舊沉默不語. 那晚我沒來得及流下一滴眼淚, 我多麼希望能當著你的面, 得到你的寬恕, 洗滌我近乎十年的愧疚. 而不是像現在那般看著你那開朗活潑的笑臉, 獨自背負著這股罪惡感活下去.

抽屜, 埋藏著人的一生, 不管人生是否精彩, 是否圓滿, 是否幸福, 抽屜總是絲毫不差地映照著我們的歲月. 即便歲月就如那輪新月, 期盼的生活總顯得遙遙無期, 也稍縱即逝. 回憶的痛, 能像萬箭穿心但讓我們無法喘息. 回憶的甜, 卻也能像蜜糖一樣暖入心窩. 而抽屜作為那回憶的容器, 自然也是斑駁錯落,五味雜陳, 讓人回味無窮, 也讓人無法釋懷.

關上抽屜, 打開窗簾, 柔柔的暖黃光透過窗戶照向我的左肩上. 「黃昏了嗎?」我照看桌上的鏡子, 裡頭的不是我, 而是那個懵懂無知的小學生, 那個失意惆悵的前丈夫, 還有那個追悔莫及的老醫生.

作者簡介

墨沫.貓

迦密中學 (S5D)

バエルを持つ私に逆らう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