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一課

    看見身邊的小孩，快樂地奔跑著，身邊的父親溫柔地注視著。這一畫面對其他人來說或許很平常，但卻讓我不禁熱淚盈眶。淚水順著我的臉龐緩緩滴落，像空中的一滴雨水，滴進了平靜的湖面，泛起了漣漪。

    我隱約看到水中的月亮倒影，腦海中霎那間浮現起了一句話：「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這番話，父親常跟我提及。是叫我學會坦然接受得失成敗，還是生老病死的無常？到了這一刻，我似乎領悟了。

    年幼時，父親總帶我到公園內聊天散步。他喜歡聽歌，因此時常會與我分享他認為深含意義的歌曲。我印象最為深刻的是，他在家中經常播放「愛得太遲」這首歌，不厭其煩。初聽還是曲外人，再聽已是曲中人。我很討厭這首歌，因為害怕面對離別。父親卻說即使離別在即，也應樂觀面對。我不明所以，雖然分離是人生中無可避免的事，但那悵然若失的感覺總是如鯁在喉，難以表達，令人無法沉澱。面對未知的恐懼，如何樂觀面對？父親看我雖擔憂但懵懂的樣子，他淡然地說：「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那時的我，只知害怕，卻不明白箇中道理。

    安逸的童年和平靜得如湖面的青春期，並沒有什麼很大的起伏，但總會倒映著天上那一輪皎白的月光。然而，父親的舊患復發讓原本澄淨的水面泛起漣漪，那輪明月隨著漣漪變得模糊。

    自父親入院後，因疫情的關係，我無法每天去看他。看著他平日精神奕奕，有時像小孩般的逗我開心，現在竟動彈不得，靠醫療機器維持生命度日。為了鼓勵他，每次都會緊握著他的手，向他分享著生活的點點滴滴。他雙目緊閉，卻讓我感受到他在內心深處向我微笑著。或許，這一切出自於我的幻想，但我堅信著，他也想微笑，開心地笑，以表示自己已戰勝了病魔，可惜他有心無力。

    探訪時，環顧一下四周，注意到隔壁是一位瘦骨嶙峋的中年男性。從病房護士的口中得知，他是一名末期癌症患者，只剩一週的時間。可是他的臉上總掛著父親現在渴望能展露的微笑，我甚少見他愁眉苦臉，甚至那叫人痛不欲生的化療，他也笑著面對。直到最後兩天，他哭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也是最後一次。

    那一天，我去探望父親。那男人的床邊坐著一個小女孩，牽著他的手，天真地說：「爸爸！記得出院後要帶我去看流星雨！」。男人溫柔地笑著，輕撫著她的頭，答應了她。他將女兒擁入懷裡，紅了眼眶，最終流下了眼淚。淚水輕劃他上揚的嘴角，也流經我的心，蕩起一圈圈漣漪，那輪明月，似乎變得若隱若現。雖然他捨不得自己的女兒，但是我見證了他的勇敢，他選擇微笑著面對死亡。

    隔天，身旁的病床彷彿沒有人存在過，他就這麼無影無蹤的消失了。我的內心，也襲來了一陣空虛。眼前的景象逐漸變得模糊、迷離，父親還在，可我擔心在某一天，父親和那位男人一樣，在我的身邊消失。那男人的離開，或許是預示著父親的離開。

    我獨自看向遠方的夕陽，短暫而美麗，我應抓緊這一刻的美好，還是沉浸在黃昏消失後的失落？我們在命運的洗禮下，盡現自己的渺小，即時與對方許下約定，但總會分離，最後的約定終究是無法實現。

     但我相信，那男人一定明白，為何自己在離開前仍能保持微笑？不捨已成定局，但珍惜卻能彌補遺憾。就像那位男士能跟女兒共聚天倫之樂，足矣！故此，父親陪伴我度過了溫馨平淡的日子，亦足矣！往後不捨的情緒可能會不斷浮現，但與父親難以忘卻的回憶將會永遠縈繞心頭。因為父親存在於我的心中，如同那明月，長照映著我。溫暖的月光籠罩著我，彷彿他的懷抱一樣，我相信我以後最終也能快樂地面對生活。

    想到這裡，我也停止了哭泣。因為我知道，就算面臨生離死別，他亦將會一直陪伴著我。

    這件事也讓我明白，珍惜眼前人。生離死別是必經的階段，也是無法預知的事。因此，珍惜與對方相處的時間，不要讓自己留下遺憾。這就是父親以生命給我上的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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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血女子中學 (S6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