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下

系列: 生命的救贖 作者: 羽立 最後更新: 01/11/2022

隔壁家院子裡的梧桐樹下時常傳來幾聲歎息聲,時常被鄰居們說得像“不聞機杼聲,惟聞呂歎息”一樣的。我也不在乎那些流言流語,畢竟手上還有東西忙著,隔壁家是一位姓呂的教授,他從帝都大學物理系以博士生的身份畢業,現今與帝都大學當教授,我時常也以合作夥伴的身份與他交流。至於我和他的合作項目,是一個國家資助的科學項目,由呂教授領導,目的是探討分子與分子之間……算了,也沒必要說。我只是裡面一個普通的研究員,畢竟剛剛博士畢業,沒什麼實驗經驗。實驗項目已經進行了五年,不過,呂教授的歎息隨著時間流逝而越來越頻密。

“欸…”歎息聲又來了一陣,如同海浪一般,一波波地襲來。

“還是得去看看啊。”我呢喃著,手從鍵盤上移了開來,“我這輩子都沒見過歎息聲這麼大的,欸……”說著,我也哀怨了起來。

走到大門前,隨著門上銅虎的吼叫,呂教授打開了門。

見面第一句,我問的就是:“怎麼最近唉聲歎氣的!”“還不是為了那個項目。”呂教授半哀怨似地講道,說著就叫我進去喝茶。梧桐樹下,一個不到三十的年輕人和一個中年人在喝著普洱。

小時候,我家裡蠻窮的,不過那時候好像誰家都窮。父母說,小時候的我,特別懂事,讀書什麼的,都特別自律,到了初中二年級都一直是全級前幾。老師們都說我是個特別有天賦的孩子,當然,這也離不開我的努力。

父親時常打理家裡院子裡的梧桐,母親經常數落他:“窮成這樣了還有心情玩樹葉!”父親一般都回答道:“你懂什麼!這也是一種努力!”

呂教授抿了一口茶,半開玩笑似地說道:“呵呵,實驗止步不前,我們的悠閒生活川流不息啊!”實驗開展了五年,現在就遇到了瓶頸,試驗進度已經停滯了半年。“那有什麼辦法,大家都盡力了。”說完,我也抿了一口茶,這句話或許在他耳裡就像藉口一樣。

初三的時候,我的全級排名掉出了個位數,剛剛好是第十名,“我盡力了。”這是我對父親說的話。父親也沒有說我一句,但是,我睡夢中好像看到了他把成績單埋在了梧桐樹旁。那年的下半年,我們家陷入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經濟困難,通俗點講,就是窮得揭不開鍋。家裡根本就沒錢供我讀書,連平時一般的衣食住行都沒法保障,但令我不明白的是,我竟然上完了整個中學。

呂教授過了好一陣,才緩緩說道:“可能這個實驗做不成了。”這句話從他嘴裡說出來是如此之平靜。我愣著,看著,攪著手中的茶。“國家可能會收回資金。”

父親在那時候也沒再打理他的梧桐樹了,不用說也知道他在幹什麼,到處找工作,白天上完班,等到太陽下班了,爸還得接月亮的班。父親和梧桐的身體就是在那時候變差的。不過到了現在,他也時常炫耀他那時的成功:“這輩子,我最成功的是就是養活一家上下和供兒子上大學!”

“為什麼?”我問道。呂教授搖了搖頭:“還用說嗎,半年了,都沒進展,我是領導的話我都要停。”我的視線又移向了那杯茶,以我的學歷,當個老師根本沒有問題,可是,做了五年的實驗……

“你可能上不了學了。”父親那天平靜地對我說。我愣著盯著那棵梧桐。“為什麼?”“還用說嗎,家裡沒錢了。”

後來,父親跟我說,我又能上學了,父親說那歸功於他的勤奮努力,我也沒有多問,還是照上我的學。

“該說的都說了,你走吧。”我只好從椅子那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大門。下午,我到了我的中學,今天是約好來看老師的。李老師一見到我就興奮地跑過來,叫道:“哎喲,幾年不見,長這麼高啦!”“我都成人了,怎麼可能長高了。”“哎,別管了,不過,我告訴你啊 ,你當時能上學,全靠你爸!”“哎呀我知道,我爸都不知道跟我說過多少遍了!”“不是!”她叫道,又望了望周圍,湊過我耳邊說到:“你爸當年是跪著求校長讓你上學的。”

第二天又回到了實驗室,呂教授見面就說道:“實驗可以繼續做了。”“上頭改主意了?”“呵,不然嘞,不過我也不想做了,機會留給你們這些年輕人吧!我拿的獎已經夠多了。”說罷就揮袖離去。“你也沒拿過多少獎。”我呢喃道。

“國家從那時候就沒發過資金下來?”我吼道。手下答道:“是的,我們現在用的資金是私人資助的,資助人是個姓呂的人。”

那天從中學回來,我回到了家裡的老梧桐下,看著父親,的墓。根據風水學,把墓建在家裡也許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不過,父親死前說道:“把我……埋到梧桐下……”

我和呂教授就站在梧桐下對望,他沉默地看著我,看著我憤怒的眼睛,許久才說道:“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你走吧。”我轉過身去,徑直走到大門前,只不過,這次在開門前赫然回首,那人却在,梧桐落葉中。

站在那頒獎台上,我一時也無話可說,我爸和呂教授那種人啊,明明就是自己心軟,還要死撐面子,那梧桐的腰也挺得筆直,就是不肯彎下去。

我恍惚間看到了梧桐葉中的父親。

“你知道梧桐代表什麼嗎。”父親拖著我纖細的手,緩緩講到,“梧桐代表的是高潔的品格,象征著品格的美好和互助互愛的精神。”我那時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我現在才明白,我的成功全都是靠梧桐而得來的。

準確點來說,是靠梧桐下的那群人而得來的。

我在台上喝了口茶,味道還是和梧桐下的那時候一樣。

我第一次品嘗到了梧桐下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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