頒獎台上

    「最佳進步獎—」

      那刻，我站在台階上假裝自在，無人知道我正掌心冒汗、無人知道我心跳如雷、無人知道這獎對我特別的意義⋯⋯

    「深呼吸，深呼吸，可不能出醜」第一次上台領獎，陌生感帶來的緊張差點把我「吞噬」。轉頭望向觀眾席，即使戴著口罩，他們深邃的目光似在笑著，會否誤認為我是個一直好學深思的乖小孩呢？瞥見坐在最邊緣位的她，唯獨她的目光與眾有別，應該在笑，但同時熱淚盈眶；唯獨她握著雙手，好像比我還緊張，卻在幾小時前鼓勵我別緊張。被四周熱烈的掌聲貫耳，吵雜中對上她的目光，那刻我只看見她，會場上仿佛只剩我倆。

      我聽見了。她在說，我的女兒真棒，對嗎？媽媽，你總是那麼寵我。

      哎呀，糟糕！才發現這明明是件開心事，怎麼又讓她掉眼淚了？媽媽，我這次沒讓您傷心啊！

    「下個就是你上台了。」，身後同學的提醒把我拉回現實，雖說不能緊張，也不該分心。專注，專注，裝也要裝得自信點。

      我大步流星地走上台，面前是校長眉目含笑地遞給我獎狀，在我耳邊輕語：「你做到了，你媽媽肯定高興壞了。」是啊，我做到了，可惜現在必須戴口罩，不能看見她的笑容，至少，看看她的喜眉笑眼吧！扭過頭看向她，似是沒料到我會突然看她，趕忙擦拭掉流下的眼淚。

      媽媽不愛哭，她說過，母親得堅強，所以不要總哭。但是，怎麼感覺她上次哭只在不久前？原來，是那次，我想起來了，這不該忘記。

      炎熱的夏日時而使人煩躁，「凝固」的空氣把本就心情鬱悶的我吹得更不耐煩，是一觸即爆的「高危炸彈」。回到家，甩掉沈重的書包，換好衣服鞋子，再拿出更令人「沈重」的成績單，甩在媽媽面前。我本想直接掉頭回房間，離開這即使有風扇也越吹越熱的客廳，這麼熱，她卻還不捨得開空調，真能忍。「女兒，來，先別回房間。」又來了，肯定又是一頓訓話，果真逃不掉呀！「別說了！你可不可以閉嘴啊？校長說完老師說，老師說完到你說，你們怎麼一個個都這麼煩啊？我就是不愛學習，怎樣？你可以不要總是管我嗎？我怎樣關你什麼事？你不就是想要別人家那樣聽話還成績好的乖女兒嗎？要不然你去當她們『幹媽』好了！」一股氣再「甩」完這段話，腦子「嗡嗡」的，只見媽媽一臉愕然，氣得話都說不出來，眼眶也被「染」成了淡紅色，我哪管這麼多，頭都沒回地就衝回房間，「啪」的一聲關上房門，故意違背她要我輕力關門的要求。

       回到房間後，我竟覺得舒服多了。到了晚上，媽媽敲門提醒我吃飯，我鬥氣地鎖上房門一聲不響，本以為她這次也會像之前無數次那樣勸我「人是鐵，飯是鋼」，誰知門外一點聲音都沒有，直到我隱約聽到收拾碗筷的聲音。那一晚，因為我的「好面子」，導致我一夜都飢腸轆轆，也正因此，我決定要和她「鬥爭到底」。「哼！既然你不理解我，不主動與我和解，那我也不可能主動找你的，哼！」

       第二天早上，由於是假日，爸媽都不用上班，我打開門縫望望周圍，「安全，他們還沒起床。」我躡手躡腳地走進廁所，連關門都輕手輕腳，無意間聽了次媽媽的話。洗漱完畢後，我小心翼翼地打開門，剛打算快步回房間，就聽到了媽媽的哭聲，嚇得我整個人抖了一抖，立刻變「木頭人」。房間裡傳來的哭聲尚未停止，就聽見了爸爸的聲音，說我實在太不聽話，說了那麼多過分的話，得好好教訓一番才行，竟還鬥氣與媽媽「冷戰」。本以為媽媽會附和他，一起說我的「不是」，怎料媽媽斷斷續續地說：「別…你…你別怪她，雖說她…她這次確實有錯，但也與…與我有關，是我害她變得如…如此任性，而…」「好了好了，你先別說了，冷靜一下，都哭岔氣了，要不要喝口水？先休息一下吧，你昨晚幾乎一夜沒睡。」爸爸這時候，一定在拍媽媽的背、安慰她吧。這似乎與我假想的大不相同，驅使我想知道她還要說什麼。

       過了幾分鐘，媽媽的聲音再次傳來，夾雜著鼻涕聲，繼續說：「呼…這下舒服多了。而且吧，她這次不似之前發脾氣，說的話並非全錯，或許我真有地方做錯了，她學習不好壓力也大，我這個做媽媽的，理解理解她吧。對了，她最愛的那款玩具多少錢，我去買一個安慰安慰她吧。」聽完這段話，我突然，突然好想哭。

      我強忍淚意回去房間，反覆回想媽媽的話。媽媽從未打過我，可這段話，卻比一記巴掌更讓我「痛」—我是多麼愚蠢、多麼自私、多麼不孝⋯⋯媽媽，您昨晚，是否也像現在的我一樣，偷偷哭泣呢？一直以來，我總說您不理解我，我又何曾理解過您呢？儘管我學習不好，您依然把我當作「瑰寶」，寵著我、愛著我，我又何曾意識到呢？我回報給您的，是我把自身的負能量釋放給您、對您說傷人心的話、讓您一次次「拼」起「碎裂」的心，包容我的錯誤，仍把最好的都給我。

      「咔嚓，咔嚓」拍得不太好，攝影師叫我看鏡頭，獎狀別拿歪，不用緊張。還是被看穿了嗎？第一次拿獎，果然還是不習慣。「嗯！這次拍得很好，同學可以下台了，恭喜你！」拿著這張輕如鵝毛的獎狀，竟覺得它「沈甸甸」的—它，是我決心改變的證明，媽媽，你一定是因為知道這才流眼淚的，對吧？相信我，以後只讓你為我流幸福的眼淚，像現在，好嗎？

       回家的路上，陽光毫不吝嗇地揮灑在我們母女倆身上，竟不讓人煩躁，夏天，其實也挺「美好」的嘛。

       那晚，媽媽做了我最愛吃的「糖醋排骨」，一邊吃，一邊跟爸爸誇我，說我上台領獎時多麽多麽漂亮，我的媽媽，還是這麼寵我。

     「我女兒，是上天賜給我最大的禮物，我引以為傲。剛才在頒獎台上，媽媽在台下差點哭成『淚人』，真沒想到我也會如此感性。」

     「媽媽，你辛苦了，我愛你。」一時間嘴巴像被「堵住」，硬是說不出這句話，只能抱抱她。這種話，太肉麻了，唯有把它們轉為動作，媽媽應該懂得吧！看來，我還得學會表達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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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基督教會蒙民偉書院 (S3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