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的遊樂場
在外人看來,這裏就是一座荒廢了的孤兒院,我卻靠着那一塊已褪色的門牌,認出了我的遊樂場。
「拆」——深紅色的大字印在了外牆,屋內也不再充滿着嬉笑聲。「吱呀」,或許是沒有保養的原因,厚實的木門變輕了許多,彷彿一根手指就能打開它。門後不再是慈愛的院長,而是遍地的碎玻璃及石塊。以往抬起頭就能看見的照片,現在卻要蹲下來,在地上尋找一番。走廊盡頭的牆壁黏了一塊貼紙,那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的卡通人物,現在的我卻忘記了他的名字……
正當我仍沉浸在回憶時,兩名孩子突然從破舊不堪的房間裏跑出來,臉上洋溢着幸福無比的笑容。只見她們穿過走廊,跑向穿着白色長裙的院長,骯髒的小手扒着裙尾,院長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怒意。她臉上的每一道皺褶都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記憶,而我卻忘了她的聲線,那些充滿愛的話語也只能以文字形式來呈現。直至陽光穿過她們,映射在地上,我才能繼續走下去。
房門早已拆掉,雙層床上也只剩下兩塊木板,一點都不像我以前溫暖的小窩。當別人牽着父母,活蹦亂跳地跑進遊樂場時,我就回到這個小小的房間,享受我專屬一人的遊樂場,而披着卡通款的被子和戴着樹枝製的皇冠是我最喜歡的把戲。坐在上層的床上,故作優雅地和玩偶聊天,從一介平民變成富有的公主。此刻,房間也變成了一座宏偉的城堡,裏頭除了我,就沒有其他公主。等到我長大點後,身高也超越了之前的劃痕,被子早已不合身,成不了長袍。
不過,廚房剩下的紙箱成了我第一個遊玩設施。那時的我只能一點一點地拼成一艘船,而船槳是外面的樹枝,手帕就成了我的小旗子。每天的我就坐在這艘船上,在「海洋」裏暢遊,一次又一次地圍着房間轉。直至我終於知道什麼才是「海盜船」時,我仍沉迷於我的航海遊戲,認為千篇一律的主題公園比不上我的遊樂場。
再後來,用來搬運貨物的推車則成了我第二個遊玩設施。我開始不再滿足於狹窄的房間,遊樂場也擴展至整個孤兒院,那條長長的走廊從此多了兩條劃痕。作為低配版的過山車,總需要有人去推動它,而大多數時候這個人便會是我。車上的小孩每一個都比我小許多,他們臉上的笑容和當初的我如出一轍。最後,我竟從遊樂場唯一的玩家變成了主人,帶着一群小朋友從房間到走廊,留下了不少回憶。
這裏曾是無數孩童的遊樂場,如今一個個美好的泡泡卻被資本家一一戳破,成了一片廢墟。無論是被子、紙箱還是推車,終究不能永遠陪伴我,也只能出現在我的回憶裏。
已褪色的門牌早已暗示了遊樂場的結果,或許是沒有人來玩了,也或許設施久久未能保養,它燦爛的過去最後以「拆」一字收尾。看着不再充滿活力的孤兒院,彷彿在乞求我不要離開它,但人總要放手以迎接下一個遊樂場。我原以為離別是一場盛大的謝幕禮,怎料最後的關門聲是最輕的。
再見,我的遊樂場,我們會再次見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