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氣球
公園的風吹過耳畔,帶來舊日的私語,揚起一地落葉,掀起陣陣波瀾。我從那乾癟的皮革銀包取出數張鈔票,買下一束氣球,有粉紅色的、有暖橘色的、有金黃色的,不同色彩轇轕,多彩的氣球絲帶纏繞着手腕,盤出了青春的氣息,讓美好的回憶凝結在指尖。我舉起它們,並站在公園的大門前自拍,喀嚓一聲!時光再次定格。隨後我便解開「美好」的枷鎖,鬆開曾經緊攥氣球的手,任憑氣球自由地衝向那無垠的蒼穹。可惜嗎?心痛嗎?迷惘嗎?我不知!
只知道,放手後,我的嘴角微微上揚,但眸子裏,卻為何隱隱帶着一抺寂寥?
是因為可惜嗎?我曾經有一個粉紅色的氣球,不過它飛走了,不是我沒有挽留,而是它從我的指縫間溜去了。
長大後,我們各奔東西,你有你的忙亂不迭,我有我的自顧不暇,昔日我們攜手走過的路,如今只剩下我在踽踽獨行。朋友啊!你可記得我們的友誼信物?那時,我在公園玩耍時,不小心絆倒石頭,摔得遍體鱗傷,狼狽不堪。當時,是你還在我們素未謀面時,送了哭成淚人的我一個粉紅色的氣球。自那以後,我們便形影不離。可惜現時,你為了追尋夢想,定居異鄉了,我曾嘗試努力地說服你,稱這個地方也可以實踐你的夢想,就如那海藻拼命地纏繞着你的腳,想要自私地挽留你。然而,決心要走的人,我實在留不住,也許因為世路多歧,我們各自都有屬於自己的路要走,那麼請珍重。絲帶鬆綁,粉紅色的氣球飄向那不知名的地方了。
是因為心痛嗎?我曾經有一個暖橘色的氣球,不過它被扎破了,不是我不夠堅強,而是它破得太倉猝了。
有些人只能陪伴我走完一程,而你自己則留在昨天了,突如其來的打擊難免教人委靡懨懨……
你佇立於我無法觸及之地,音容宛在,只是輪廓朦朧了,手中拿着暖橘色氣球的身影依稀在眼前,卻無比縹緲,我嘗試拉住你的手,才霎時驚覺我們的距離咫尺天涯了。驀然回首,你已走遠;再回首,恍然如夢。我以為時間的洪流可以沖淡一切,然而,時間不輟的流逝皆為每天增添哀愁,並與日俱增,使我度日如年,悱惻纏綿。看來,時間的洪流還是無法拭去你精心照顧我的留痕。這些年來,我每日都咬緊牙關,攥緊拳頭走下去。可惜,當風雨襲捲時,我總會想起那個曾為自己遮風擋雨的你。倏忽,暖橘色的氣球破了,這些年來,氣球明明被壓在地上也不會破,不過此刻卻一扎就破了。
我能夠在堅強時承受偌大的痛楚,卻不能在脆弱時承受微乎其微的一擊,一擊即潰。堅強?不過爾爾。
是因為迷惘嗎?我曾經有一個金黃色的氣球,不過它洩氣了,不是我不夠堅毅,而是即使我使盡全身的勁,也無法讓它再次脹起。
陰風毫無徵兆地吹散了初衷,頷首沉思,夢想如雲煙不知所蹤,更不知飄零何處。
我害怕夢想破滅會與夢迴後空落落的感覺想去無幾,所以我願耗盡餘生所有的額度,也要在所不惜去追尋。只可惜,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仍一事無成,人血嘛,付諸東流了。那怕我欲再吹脹那金黃色的氣球,始終,它還是此消彼長地洩氣了,毫不留情。我孤注一擲,把最後的一道氣全豁出去了,現在,我真的再也沒有籌碼及餘力吹脹那磨人的氣球。那就由它洩氣吧!我向現實低頭了。
時間無止,浮生無常,人生百態,奈何興嘆?起初,我擁有很多不同顏色的氣球,但隨着成長、時間的推移,以及現實的殘酷,握在手中的氣球紛紛飛走、破掉、洩氣。我並非沒有拉住它、保護它、吹脹它。曾經的我未嘗不作掙扎,但,我累了,再美好的東西也不得不放手,若持續掙扎,只會不啻以氣球的絲帶勒着自己的脖子,令自己喘不過氣來。
所以,我回味氣球曾給予我的美好——珍貴的友情、溫暖的親情、追夢的熱情,然後選擇放開手中的氣球,任由它們的絲帶牽着我的心一併飄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