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城的街道回憶

隨著夕陽的落幕，束束光線從街燈延伸至街道的每一個角落，驅趕著每一寸黑暗，卻驅趕不了腦海中沈重的思念。我拖著疲倦的身軀，步履划過一式一樣的紅磚，專注力只落在耳筒裡衝擊耳膜的流行曲，懷中摟著祖父的遺物，一如往常地走著回家的路。

「前路正在翻新」的路牌赫然出現在眼前，一不留神雙臂便與鐵牌相撞，劇烈疼痛感把我從恍神之中硬生生地拖出來。或許是太習慣有祖父伴我走過這段路，習慣可以牽著他的手，不必留意著路面情況；或許是這一條回家的方程式，我對它的熟悉程度已經到了不需思考的地步，能放心地隨自然反應而走。但祖父不在了，路也封了，以前回家路上的一花一草、一磚一瓷、連帶的所有回憶，都困在了圍欄後面，獨自寂寞。

我簡單檢查了一下手臂無大礙，想起其實還有一條較為曲折的小路回家，只不過在新天橋建成後，行人的蹤跡就從此消失了。無可奈何之下，我也只好循著記憶的痕跡，走向那小時候的天地。

那條小路沒有太多刺眼的光線，但兩旁的小店早已因為舊區收購拉下了鐵閘，只唯獨小食店的燈光在漆黑中照明，猶如在發展商的爪子下咬牙苦撐。街道失去了熱鬧，招牌也已經沒有了從前的光澤，周圍圍起了重建項目的竹架，但鍋子裡傳來的，依舊是那咖喱魚蛋香味，這招牌滋味已經成為了這條小巷的風景之一。我從口袋裡掏出幾個硬幣，向老闆要了一串魚蛋，老闆純熟的串魚蛋手勢，彷彿也串起了小時候的回憶。以前個子小小的我只能把臉蛋緊貼著煮食隔板，迫不及待要一嚐那令人垂延三尺的魚蛋，舉高雙手嘗試接著老闆手上的竹籤。五顆魚蛋的彈牙爽口，就是童年最美好的時光。狹窄的巷子偶爾會有運食材的手推車經過，每逢放學時段總會有一堆小孩子在崎嶇不平的石地上玩抓迷藏，也會有人在黃昏的餘暉下遛狗。過往的熱鬧曾把這裏擠得水泄不通，但這一刻的街道早已人去樓空，只有少許回憶的氣味殘存。

這條街勾起了童年的牽線，我也就不自禁地走入以往的日常。先映入眼簾的是必經的果欄，深夜的序幕也是果欄員工忙碌的開始，兩側批發店鋪燈火通明，上身赤裸的搬運工把新鮮的水果送到不同的店鋪裡，運輸車的滾輪摩擦著果樹樹枝四散的混凝土地。人車穿梭的街道沒有太多的秩序，但這種亂中帶序的交響曲對我而言又是一種熟悉。以前吃完晚飯後，祖父偶爾在月亮高掛的夜晚帶我到這條街附近散步，我還是小個子的年代，總是被這裏的「另類繁榮」嚇倒，但他每次都是以厚實的手掌緊握著我，帶我到攤檔前議價，再捧著數個裝滿芒果、提子的紅色塑膠袋回家。賣水果的地方多得很，但有著同樣風味的果欄，卻是香港的特產，更莫論這條街道所承載的回憶，也是無可複製的。

走到最後一段小路，沒有了發展商收購的淡然悲慘故事，沒有果欄的熱鬧，只有寫著「砵蘭街」的普通街牌，渠王的字跡揮灑在街柱的表面，廣告紙的殘骸仍依附在油漆上，沒有太多的特色，但每次經過這裏都有一種熟悉，一種溫度，好像手心仍能感覺祖父的溫暖。時間彷彿倒退回舊路徑未被取代、祖父還會牽著我走每一段路的最美好的時光。手上的遺物漸漸地增加了重量，戚戚然的感覺湧上心頭，我就任由回憶的沈重與快樂，在餘下的路程吞噬著我。

回到了大廈的管理處，管理員細心的提醒我原來修路只修到明天就完成了，可以如常地使用新天橋了。我點頭道謝後，好像有點不捨這條舊道路，但街道都會有翻新的一天，人也要有獨自向前走的一刻，或許只有學會放下昨日的美好，才能見證未來的康莊大道。

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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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萃女書院 (S4W)

桃花影落飛神劍，碧海潮生按玉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