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動的聲音

作者: nickname-dgs-755012 最後更新: 21/08/2022

「嘩啦……」滂沱的雨聲迴盪於耳中,但大雨並沒有影響同學們放暑假的興致,紛紛三兩成群地撐著色彩繽紛的雨傘走出校門。我在人群中獨自撐起一把黑色的傘,彷彿與周遭劃了一道清晰的界線。在我的視覺中,一切只是背景中的嘈雜轟鳴聲,像是世界構築了無形的牆壁,隔絕我融入其他人的機會。

我慢悠悠地在雨中漫步,並不急著回家。相比起家中壓抑的氛圍,我更樂於聆聽著雨點打在傘上的滴答聲,觀察被雨水洗刷的道路、在陰暗的天色下仍然不畏風雨,勇敢地展示著勃勃生機的植物。陶醉在片刻的安寧中,我深吸一口帶有潮濕氣息的空氣,並想像著另一人的陪伴,整個人都煥然一新起來。然而,獨自一人的時間正肉眼可見地變少。隨著自己走到車站,等大約十分鐘的車,然後十五分鐘的車程就可以回到家中。坐在車站裏的長椅上,又為在二十五分鐘內再次面對家人既擔憂的眼神而感到心煩氣躁,手不自覺地摸上胸口。儘管心裏清楚他們只是擔心我的心裡狀況,也對自己禁不住煩躁的心情深感愧疚,但本能依然迫使我捂著耳朵並閉上眼睛,逃回專屬於我的黑暗空間裏。

「你這個情況已經持續了好幾個月了,這樣下去可不行哦。」熟悉又陌生的嗓音驀地在除我以外空無一人的車站裏響起。淅瀝的雨不間斷的下著,摸上胸口,心臟彷彿被一雙手揪著,傳來一陣陣的痛覺。「連幻聽也出現了……看來我真的生病了啊……明明不想回想的……」我喃喃自語,露出一個諷刺的苦笑。「不要這樣嘛,無論我是幽靈也好你腦袋幻想出來也好,我也是你心中對我的記憶與印象的忠實呈現啊,阿一。」帶點無奈的語氣,還有那熟稔的稱呼,正是我的摯友,阿行的聲音。

他在幾個月前去世了。

回憶中與他一起的時光如今看來十分遙遠,從小就十分要好的我們一直都形影不離。兩人的初遇是在一間醫院,天生患有重病的我偶然遇見發燒入院的阿行,當即一拍即合,悲觀主義的我也漸漸被阿行的樂天感染,對未來開始抱有希望。可是,相識多年的我們竟然因一場車禍而陰陽相隔。當時阿行正趕來醫院探望病情惡化的我,卻途中……負罪感一直沉重地壓在心頭,讓我快喘不過氣來。

「唉,你以前就是這樣,總是一個人背負著一切,這件事根本不是你的錯啊!」聲音再在耳邊響起,話裏不贊同的意味快要溢出來,可以想像出阿行皺著眉頭的樣子。可是要不是我病情惡化,阿行也不會急忙趕去醫院……「我不是說過了嗎,意外隨時都會發生。即使我那天沒有過世,可能是在第二天、第三天出事。更何況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朋友有難我怎能拋下不管呢!」一如既往讓人安心的聲音是我蠢蠢欲動想反駁的心安定下來。真的不是……我的錯嗎……

一直堵著的思緒慢慢被理清,我意識到這是阿行必定會對我說的話,不是安慰,而是在他看來的事實。想必他在天之靈也不想我放棄希望,渾渾噩噩地活下去吧。摸上胸口,心中沉甸甸的罪惡感如潮水般褪去。既然如此……

一張熟悉的臉龐遽然映入眼簾。是阿行!我欣喜地想著,正想張開口,卻被阿行打斷:「你能想通真的是太好了,你知道最重要的是什麼嗎?」修長的手指點向我的胸口,阿行的心臟正在裏面鮮活地跳著。對啊……我習慣性地摸上胸口,這是阿行去世後不自覺養成的習慣。阿行的心臟適合移植給我,對病情惡化的先天性心臟病患者來說無疑是救命良藥。阿行露出溫暖的微笑:「這可是朋友的遺贈啊。順便也聽聽我最後的請求吧:請帶上我的心臟積極地活下去;難過時也好,迷茫時也好,也請感受一下友人心臟跳動的聲音,感受一下裏面盛載著的祝福與希望,然後打起精神來,堅強地走下去,好嗎?」我呆呆盯著阿行,心臟跳動的「咚咚」聲確實地傳到手心。

隨著一聲答應與阿行的消失,我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力量。雨停了,車也到了。我揚起笑容,下定決心要堅定地面對接下來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