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

作者: nickname-dgs-614572 最後更新: 21/08/2022

《街市》

“唉,街市就是街市,果然好髒!” 不知是誰開的頭。

“對啊對啊,賣魚的攤檔臭死了。” 果然迎來一片附和。

“就是,怎麼還會有人住在街市上面呢?” 說罷,有人拿肩膀碰了碰我。

“額,嗯......”我含糊地應道。

 

還是不要讓他們知道的好。

 

我隨著大部隊朝著遠離街市的方向,愈走愈遠。同最後一個同學揮手道別後,我仍舊朝前走著,直到走出他的視線範圍後,我才猛然掉頭,一頭紮進小巷裏,在七歪八扭的巷子裏拔足狂奔。

 

“唷,我的寶貝孫女回來啦。” 奶奶從廚房裏探出頭來。“來,奶奶剛煮了綠豆湯,快趁熱喝。” 換做平日我估計會扔下書包直奔餐桌然後把碗裏的綠豆湯喝得一乾二淨。然而今天我卻一言不發地沖到房間裏,“碰”的一聲把門甩上。我把自己埋在被子裏,企圖以此阻隔樓下傳來源源不絕的叫賣聲。然而,終究是徒勞的。過了半響,我才抬起頭,望著狹小的房間深吸了口氣。算了,還是別說得好,省的讓奶奶糟心。

 

沒錯,的確有人會住在這又臭又吵的街市上面。我跟奶奶不就是嗎?是什麼時候開始意識到自己與別人住的地方不同?我也說不准。大概是同學們言語中的輕蔑使我竭力隱藏自己吧。

 

於是,放學與同學同路時,我總會在將同學都送到家後,才獨自往回走。

 

你在害怕什麼?每次逃避時內心裏都會有這樣一個聲音跳出來發出質問。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在害怕什麼,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逃避。 

 

就這樣,幾年過去,我一直隱藏的很好。

 

然而,就在一個平常的週末,我還是露餡了。

 

“乖孫,” 廚房裏傳來奶奶洪亮的嗓門。“幫我下樓買點蒜頭!”我像往常那般,踢踏著拖鞋下了樓,一抬頭,就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心跳仿佛漏了一拍。“我,我週末來看望奶奶,”不知是在解釋些什麼,“下樓幫她買東西。” 我慌張地說道。不等對方有什麼回應,我便低著頭匆匆地走了。

 

“奶奶,為什麼我們會住在街市上面?”回到家後,我終於問了出口。我本以為奶奶會不高興,沒想到她卻笑了起來。“覺得自己跟別的同學住的地方不一樣?”奶奶問道。我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你爸爸他小時候啊,也有過這樣的想法。他啊,性子急,可不像你這樣憋了這麼久才說出口。”奶奶笑著說道。原來奶奶早就發現了啊......

 

“來,我來好好跟你講講你爸爸小時候的故事吧!”奶奶扔下了手裏摘到一半的菜,拉著我到沙發上坐下。隨著奶奶的講述,我仿佛親眼看見了一對年輕的夫妻初次來到這條街市,然後在這裏開店、安家,迎接了一個小生命的降臨。這個小孩慢慢地長大,屁顛屁顛地跟在父母身後。男孩長大了,開始幫著父母打理店鋪。可是有一天,男孩的同學嘲笑他住在街市這麼髒的地方。他在學校受了氣,回到家後忍不住發洩了出來。男孩看到父母傷心的樣子,不知所措,低著頭跑出了家門。街市上蔬菜店的黃老闆看到了,便把他攔了下來。在瞭解了事情的緣由後黃老闆開導了他一番,帶著他在街市裏逛,看蔬果店的老闆如何卸貨,看海鮮店的魚蝦在水缸裏游泳,看家禽檔的公雞如何打鳴,逛到最後還買了只小烏龜,給男孩回家養著。後來啊,小男孩再也不曾因生活在街市而感到自卑。再遇到嘲笑他的人,他只會叉著腰昂首挺胸地對他們說道:“哼,街市上可多好玩的了。”

 

是了,街市也有它可愛的一面。它有清晨的活力,也有傍晚的溫情。白天時,店鋪之間互相送一些新鮮送到的食材是常有的。做飯時,誰家多煮了些餃子,多蒸了幾個饅頭皮,便會送給鄰居,好讓他們嘗嘗自家的手藝。還記得有一次,我幫奶奶下樓買醬油,雜貨店的老闆娘二話不說給我塞了瓶醬油,不但不收錢,還送了我一包餅乾。她才幾歲大的兒子在一旁看到後,也把手上的糖遞給了我,奶聲奶氣地說道,“姐姐,給你吃糖!” 每逢過節,街市上就更是熱鬧了。月餅、年糕、粽子,家家戶戶都會做這些應節的食品贈送給街坊,比比誰的廚藝最好,看看誰的配方最妙。這裏的環境並非最佳,但住的都是些最可愛的人。這裏的生活雖然平凡,但留下的回憶都是最美好的。

 

也許,這麼些年裏街市的店鋪或有更迭。不變的,是這鄰里之間的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