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我心中最美的街

    坐在外婆的搖椅，我正翻看著相冊，一張老舊發黃的照片映入眼簾。照片中，一個少女正站在一條破破爛爛的街中，似笑非笑。心頭的弦被撥動了，擊中了我回憶的最深處。

    把回憶的琴弦撥回小時候。我出生在深水埗，家裡是經營小吃店的。舊式的矮樓，樓下是小吃店，樓上是我的家。這街道破破爛爛的，因日久失修而外露的水管，凹凸不平的階磚地，腐蝕後被厚厚的水泥覆蓋了一層又一層的磚。從街頭到街尾，經營著不下十幾家人家的點，有賣小吃的，有賣五金用品的，有賣書的，也有賣雪糕的。我和每家的孩子們都很熟，街頭到街尾，就沒有一個我不認識的。這條街承載了我太多太多回憶。

    有酸，也有甜。

    小時候生活樸素，就是放學做完功課後和小夥伴相約在街尾，自創點小遊戲玩玩。在地上用粉筆畫上格子，再寫上數字，這樣一個跳飛機的小玩意兒就做好了。我和朋友們在格子裡跳來跳去，玩得不亦樂乎。偶爾，因為家裡開的是小吃店，總不缺吃的，便會偷偷拿兩包薯片兒和大夥分著吃。街尾的笑聲此起彼落，為街道增添了一份色彩。太陽西落，是時候回家吃晚飯了。外婆看見玩得髒兮兮的我，慈祥的笑容毫無掩飾，像是告訴我這會永遠是最樸素但又最美好的回憶。是這條街的街尾、這群朋友陪我度過最純真無邪的年華。

    還記得有一次， 我放學跑回家時在街頭不小心絆倒了石頭，擦傷了膝蓋。我看著鮮血淋漓的膝蓋還帶著沙子，我焦急的哭了。我家店旁邊甜品店的黃阿姨趕忙跑了過來，問我發生什麼了。我指著膝蓋的傷口，眼淚又滴到了傷口上。黃阿姨抱起我到她的店裏，同我消毒傷口。她遞給我一個甜筒雪糕，甜甜的，緩解了我的心裡的恐懼。這份酸痛的經歷終究還是被甜甜的雪糕沖淡。

    自那次受傷後，我便經常在不開心時到街頭王阿姨店賣份甜筒雪糕，告訴自己生活中還是有甜甜的時刻。現在回憶起來還是酸中帶甜。是這條曾經讓我跌倒的街頭，教會了我要學會堅強的爬起來，因為總是有堅強的後盾。只要堅持，最後總會嚐到甜頭。

    就這樣，美好的生活一直持續到我十九歲的初夏。

    暑假時，外婆收到了一封信。「政府收購此地進行重新規劃及都市發展，閣下會被安排搬遷至荃灣。」信中一句簡而有力的句子像千把刀劍，刺中我的心臟，又拔出來，又再一次刺中⋯⋯ 外婆臉上慈祥的笑容凝住了，眼角變得濕潤。想到要說再見的不只是這條街、街頭經營著的小吃店，而是我的朋友、我經歷過的事、我的童年，我該從何釋懷⋯⋯

    該說再見了。我再次走到了街尾，彷彿看見了小時候和小夥伴玩耍的身影，又彷彿聽到了此起彼落的笑聲、歡呼聲⋯我再次走到已被收拾一空的小吃店，彷彿看見了小時候偷偷拿零食的身影，有彷彿聽見了外婆看到我玩得髒兮兮時的笑聲⋯⋯我再次走到街頭，彷彿看見摔倒後無助、徬徨的自己，又彷彿感受到黃阿姨懷中的溫暖、甜筒雪糕的甜⋯⋯可是這些影像正慢慢變模糊，這些聲音正慢慢消逝，這些感覺也正慢慢變澀苦。我該從何釋懷⋯⋯

    我回過神，忽見外婆正站在我身後，叫我拍一張照片留念。我站在街上，卻似笑非笑。

   「喂，車要開了，咱們得走了！」搬家公司的司機把我打回了現實。「來了！來了！」我喊道。我心中默念，「再見」，便匆匆跑了過去。回頭，這破破爛爛的街道變得五彩斑斕，那正是回憶的顏色。

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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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萃女書院 (S2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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