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街角

滴答的時鐘在角落敲著慢板，藤搖椅隨著節奏前後擺動。外婆皤然白髮，手中兩根竹籤上下交疊毛線，一臉慈祥地跟我解道何為上針、下針。我仔細盯著她的手，這一雙曾經勞碌不堪的手，如今滿佈一條條蚯蚓似的血管，長滿了硬生生的繭皮。在那反覆的編織下，記憶中的畫面漸漸如眼前的毛線交疊著，牽引我到往昔。

這街角，伴著我的童年。

「乖孫來了，坐吧!」外婆在店舖門口看見我，中氣十足的大聲喊道。外婆經營著一家舊式雜貨店，環境裝修，店內的零食、雜貨，擺設等等都滿著懷舊味。我自小便愛黏著外婆，兒時天真純樸，喜歡待在雜貨店是為了數之不盡的零食和冰棒，後來就是為了躲過堆積如山的補習班和功課，漸漸雜貨店就成了我的避風塘。雖然外婆對我來雜貨店的用意瞭如指掌，但她總是順著我，關著我，讓我在這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屋簷下逃離繁忙的城市生活。

我一如既往地從舊式汽水鐵櫃裡拿出一支玻璃樽裝的汽水，把汽水蓋丟在旁邊的玻璃罌裏，並拿起一包孖條雪條，坐在角落的摺椅上細細品嚐。「總愛吃孖條，現在的那些小了很多啦!」外婆說 ，「分開好像在吃兩條一樣，雙倍開心呢!」我笑著回答。雜貨店放滿了一個個大玻璃罌，盛裝著散裝零食、豆子、果仁等等，一旁的木櫃子有各式各樣的調味料，門口還有不少的舊式玩具，讓人彷彿乘坐時光車穿越時空，回到數十年前似的。

「珊姨，這次也要麻煩您啦!」一位年輕婦人客氣地跟外婆道謝，「你小時候也常待在這，多好玩啊，你就別擔心了，去吧!」外婆握著小孩的手走進來，一臉寵溺道:「想吃什麼糖果就拿吧，要雪糕嗎?」安頓小孩後，外婆如懂讀心術地解答。原來孩子的媽媽週末要上班，便請外婆幫忙看著女兒。外婆無奈地看著孩子說:「現在哪有以前那樣，左鄰右里都會互相幫助，沒有這會事的了⋯⋯」我望著外婆那失落二空洞而空洞的眼神，意識到她對現今社會的慨嘆。

無可置疑，現代社會生活節奏急速，車水馬龍，每個人被各種負擔和壓力埋沒，以致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剩下的只有陌生人和過路人的身分，不談任何情感。這街角就如這時代的結界，讓人踏進了另一個時代，感受到滿滿的人情味。對於這「時空」的人來說，金錢和利益不是重中之重，反而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和情感。在這裏不難看到左鄰右里相互幫助慰問 ，談笑風生，一篇樂也融融的氣氛。他們如昔日的孖條雪條，從不為了利潤把冰棒縮小 ; 他們如玻璃樽裝的汽水，堅決保留昔日的包裝。

「來，把頭靠過來，試試這條圍巾!」一把沙啞的聲線把我從記憶之中喚醒過來，細心一看，外婆瘦削而蠟黃的臉上皺紋密布，兩頰下陷成兩個深坑。我突發奇想，鼓起勇氣問:「外婆，你懷念以前的雜貨店嗎?」外婆坐在藤搖椅一言不發地搖曳，眼神中盡是空洞，像是在回憶細味自己的過 去。「懷念啊，但更多是可惜⋯⋯」時間匆匆而逝，街角亦在記憶中逐漸失去足跡⋯⋯

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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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萃女書院 (S4Y)

就讀中四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