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色盤

   這年冬假，寒風凜冽，我隨著沉重的腳步，從機場徐徐地回到兒時長大的家。家裏溫暖的飯香味是熟悉的，房間的擺佈也是熟悉的，唯獨沒見幾年的母親，臉上好像多了幾度皺紋。房間裏的桌子堆積如山，可是在某個堆滿灰塵的角落，發現了兒時母親送的調色盤。調色盤外表殘舊，彷彿蓋上了一層斑駁的被子似的。忽然，勾起了我兒時與調色盤的記憶⋯⋯

   兒時，我們家裏貧窮，母親由日出到日落也在上班。而我從小就對畫畫有興趣。每天清晨，每天放學，每天晚上，無時無刻，也拿著顏色筆在畫紙上塗鴉。直到某天，我拖著母親溫暖的雙手，到了街邊的小攤檔，看上了一塊潔白無瑕的調色盤。母親賺的錢雖然不多，可是她看到我對畫畫的熱誠，卻二話不說地把調色盤買了下來。

   上小學時，每堂藝術課我也會用母親送的調色盤來畫畫。用得多，調色盤漸漸地變得骯髒。看到身邊朋友們雪白的調色盤，我偶然感到羨慕。可是同時，每天深夜，我也從家裏洗手間隱約地聽到母親在洗調色盤的「嚓嚓」聲。早上，調色盤原本的污漬不但不見了，有時它旁邊還會出現些色彩繽紛的便條。便條上的字跡模糊，可是寫的都是母親鼓勵我的說話。

   上初中時，我參加的每一個藝術比賽都是用母親送的調色盤來畫畫。在調色盤上沾染的污漬越來越多，有時儘管洗多少次，污漬也同樣在此。看到身邊比賽對手新淨的調色盤，我偶然感到慚愧。可是同樣地，每天深夜，我也在家裏洗手間隱約地看到母親龐大的身影。她洗完調色盤後，還會用毛巾把調色盤擦乾。儘管每次母親擦完調色盤後也氣吁吁、汗流浹背的，可是她看著調色盤，臉上永遠也會掛著個溫暖的微笑。

   上到高中，母親失業，為了幫補家用，我每天放學也會用母親送的調色盤來畫畫，然後再放在網上賣。雖然賣回來的錢不多，我偶然也會很想放棄，可是想起母親以往每天也會犧牲自己的睡眠時間來幫我洗調色盤，想起母親親手寫的小便條，她對我的鼓勵，也成為了我堅持下去的動力。在賣畫期間，母親每晚也會努力做飯給我吃。即使身處的環境多困難，即使天氣多寒冷，母親的飯菜永遠都是溫暖的。

   為了追夢，我好不容易才考上英國的藝術大學。離開香港，離開兒時長大的地方，身邊同學們無論是調色盤或是顏料，都是用最頂尖、最高級昂貴的品牌。唯獨是我的調色盤，同樣都是兒時母親在街邊買回來送我的。升上大學，每天深夜，再沒有人可以幫我洗調色盤。以往我一直認為洗調色盤是多麼輕而易舉的一件小事，可是長大後，加上學業的繁忙，才發現原來在調色盤上，把佈滿七彩繽紛的顏料擦乾淨是多麼辛苦、多麼吃力的。雖然沒有了母親每晚幫我擦調色盤、寫小便條，但她也會在我最忙碌、最想棄餒時發信息給我，提我吃飯、教我洗調色盤、跟我說加油。

   時光流逝，現在回港，兒時的那個調色盤，它身上色彩斑斕的痕跡，彷彿記載著我與母親的經歷。紅色顏料的痕跡，記載著我當初第一次擁有調色盤的興奮心情；黃色顏料的痕跡，記載著我羨慕別人擁有潔白調色盤的心態；藍色顏料的痕跡，記載著我因為自己的調色盤不及別人的乾淨而感到慚愧。黑色顏料的痕跡佔最多，不管擦多少次，它仍然無處不在，就像我和母親的關係一樣。儘管我升上大學後離家幾年，母親心中一直有我。

   母親的手為了我而變得粗糙，現在看著她斑駁的頭髮，忽然令我感到後悔莫及。寒冷的冬天，她在香港過得好嗎？沒有了我，她在家裏過得好嗎？我為了夢想卻拋棄了母親，儘管她一直以來也有問候我，我卻沒有花時間回港探望她。我抓緊手上鋪滿塵埃的調色盤，看著眼前外表陌生的母親，不禁使我眼眶泛紅。幸好傳來的，是一把熟悉的聲音：

   「一心，出來吃飯吧！一會兒我們再一起畫畫，好嗎？」

   「好！媽，你知道我剛才找到什麼嗎？我找到了你的關愛呢！」

作者簡介

hyyy

拔萃女書院 (S2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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