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的芭比娃娃

　　小巷在黑夜裏伸手不見五指，連唯一的路燈也不再明亮……

　　我快步跑過小巷，一間破舊的鐵皮屋呈現在眼前，我向裏面正在洗衣服的老頭大喊：「爺爺！今天我們學校的老師又給我小紅花啦，你有沒有甚麽獎勵給我啊？」「我的乖孫，想要啥爺都給你買！」我聽到後不假思索說：「謝謝爺爺，那我便不客氣啦，我要一個芭比娃娃！」爺爺猶豫了一下，轉頭笑着對我說：「好，你想要啥爺都給你變出來！」

　　「爺爺都這麽久了，我的芭比呢，你不會不守承諾吧……」爺爺準備夾饅頭的手頓了一下「怎麽可能，這不你林叔還沒從城裏賣橘子回來嗎，你多等會你林叔不就回來了嗎。」

　　我回來啦！剛放學回來的我肚子餓得咕咕叫，看到桌子上的菜，我連忙去廚房拿好碗筷，此時爺爺從房間裏出來。「回來啦！喲，這得多餓啊，狼吞虎嚥的，慢點吃沒人跟你搶。乖孫，我聽說林叔剛從城裏回來，好像還在崗亭放了個娃娃，你要不要去看看？」我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眼珠子轉了轉，馬上跑去崗亭，對着在崗亭看守的吳大哥說：「吳大哥你看到我的芭比娃娃嗎？林叔剛放這的。」吳大哥遲疑了一下：「呃，有有有，給你。」「哇……」我拿着盒子快將裏面的娃娃盯穿了。我謝過吳大哥後便蹦蹦跳跳地哼着小曲回家去了。隔壁胖嬸見我手裏有這麽好看的玩偶便調侃道：「唷，周家姑娘，這是你小男朋友送你的禮物啊。」我聽後邊梳理芭比娃娃的頭髮邊懟回剛剛胖嬸說的話：「略略略，這可是我爺爺給我的，你沒有。」轉頭跑回鐵皮屋……

　　看到正在洗碗的爺爺，我一把摟住他：「謝謝爺爺，我最喜歡你！」爺爺把碗放在桌子上，將手上的水擦在衣服上，然後捏了捏我的臉：「你這個小鬼，有好東西就最喜歡爺爺，真的是。」後來我才從林叔口中得知他壓根就沒出城，是爺爺用他起早貪黑擦皮鞋賺來的錢，自己跑去城裏買的……

　　因為父母在外工作的原因，我一直跟爺爺住，那時的我從未想過會有和他分開的一天。直到有一年春節……

　　那年的風格外刺骨，雪也格外白，爸媽回來探望我倆，他們沒理會桌子上爺爺準備的豐富晚餐，也沒理會坐在凳子上的我，而是直接把爺爺叫出去。當我看到爺爺的表情從滿臉歡喜，再到眉頭緊皺，我就知道事情不簡單……那晚在餐桌上，大家面面相覷。半夜爸媽來到我的房間，我連忙轉過頭裝睡。他們沒有叫醒我，只是悄悄對爺爺說：「這丫頭睡着了，明天再跟她說回城的事吧。」聽到這話，想到以後很難回來再和爺爺見面，我側過身把頭埋進枕頭裏，眼淚浸濕了枕頭，那晚我徹夜未眠……

　　早上雞鳴了，我起來看見爺爺穿着厚厚的綠大衣，坐在凳子上，靜靜地望着天……

　　「爺爺我們堆雪人吧！」爺爺看到我醒了，臉上又掛上笑容：「好啊，都聽我乖孫的。」後來我們在寒風中堆了一個又一個雪人，我多希望時間停止在這一瞬間……我偷偷拿出相機拍下爺爺堆雪人。「咔嚓——」照片拍好了。爸媽也醒了，他們準備開口跟我說話，我深怕他們今天就要帶我回城裏，我馬上說：「我不要回城！我要跟爺爺在一起！要回就帶着爺爺一起！」此刻父母愣住了，爺爺也愣住了，我躲進房裏放聲大哭，彷彿只要我一哭就可以不回城，可惜結果終究不盡人意……

　　晚上爸媽跟我說：「爺爺堅持留在老家，我們不是沒勸過，你別再鬧脾氣了，乖！」可我偏不信爺爺會捨我而去，我問他：「你不願意跟我回城嗎？回城我就能跟你在一起了啊。」爺爺苦笑着說：「爺爺這輩子都在村裏，回城人生地不熟，咱乖孫將來是要成大事的人，不要在這浪費前途了，抓緊回城吧！要聽爸媽的話，知道嗎？」從爺爺這聽不到我想要的回答，我心灰意冷，賭氣地答應父母。過了幾天，我們要回城了，爺爺向爸媽千叮囑萬囑咐，我還假裝滿不在乎，因為我怕一看到爺爺就會對我的抉擇感到後悔。坐上飛機後，我才想起我沒拿那個芭比娃娃，但又能怎樣呢，我已經回不去了。

　　小學讀完，我便在父母的陪同下出國讀書了，一讀就讀到大學，也就意味着我有九年沒回老家。回國的第一件事，我就得知爺爺患上阿爾茲海默病和肝癌，命不久矣。我趕忙乘最快的航班回家，到了村子已是深夜，看着小時候長大的地方已物是人非……沒過多久，我便到了再熟悉不過的小巷，小巷在黑夜裏伸手不見五指，連唯一的一盞路燈也不再明亮，我打開閃光燈，照着回家的路，恍忽間在燈柱上看到我以前小時候在爺爺家練字的字貼，那一刻我的淚悄然在我臉上滑過……

　　我走進家，發現裏面空無一人，但燈還亮着，我連忙打電話給母親，只聽母親氣喘吁吁說爺爺走丟了。我把電話掛了後，趕走快跑出巷子，此時聽到了一些悉悉索索的聲音，我停下腳步，發現是在角落傳出的聲音，我打開閃光燈，跑過去看到了爺爺，閃光照出了他的臉，他又老了……也瘦了，頭髮花白，臉上的皺紋也多了許多條，連厚綿襖也遮不住他瘦弱的身子，怒火不打一處來，我生氣他跑出來，生氣他又變老了……

　　「爺爺，我們回家！」我拉着爺爺的手，他卻一動不動，從口袋裏掏出一個芭比娃娃說：「我還要等我孫女。」我看着爺爺，我恨……我恨自己沒有多回來！此刻我哽咽道：「我就是你孫女啊，我回來了，爺爺你不記得我了啊……」爺爺盯了我許久，「真的是，瞧我這腦子！拿好你的芭比娃娃，我們回家！」我牽着爺爺的手，如同回到了我一年級的時候，他從學校接我回家……

　　安頓好爺爺，我便通知父母，問他們爺爺的事為什麽不告訴我，她們也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出緣由，肝癌是幾年前得的，爺爺不讓他們告訴我。海爾默茲也是上個月得的……我走爺爺床邊，握着他的手，希望能好好陪伴他……

　　可惜上天不眷顧我……那晚月亮很圓很亮……那我便再借月亮與你對望，希望您一切安好……

作者簡介

溫雅惠

東華三院李嘉誠中學 (S2A)

我是東華三院李嘉誠中學的溫雅惠。